四周变得漆黑。

    爸爸……

    黑羽快斗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摔碎在“幻境”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我一定是在做梦。

    这一定是幻觉。

    可是……

    我们已经走过来了。

    中央的灯光清晰地提醒他，他们已经离开危险的地方，来到一个绝对清醒的地方。

    快斗低下头，没有理会青子惊讶而悲伤的目光。

    他看着那熟悉的轮廓坐在地上，看着那个自称“藤野”的男人用手指紧紧抵着额角。

    之所以没有通过身形认出你来，因为，你竟然已经瘦成这个样子。

    爸爸……

    他蹲下来，他用颤抖的手扶住对方的肩膀，然后冲动地抱住他。

    熟悉的眼神，熟悉的五官，就连熟悉的小胡子也在。

    “快斗……”中森青子捂住嘴，一方面为黑羽盗一的突然出现而惊喜，一方面为这种“死人复活”的场面疑惑不已，“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快斗的声音哽咽道，“这要让爸爸告诉我……”

    “黑羽快斗……”“藤野”突然轻声说，“原来……你真的是……我的孩子……”

    “告诉我爸爸……”快斗放开父亲，拼命睁大泪眼模糊的眼睛，声音颤抖而嘶哑，“告诉我，爸爸……你是不是被他们抓去了，然后失忆了……然后就一直在组织里生活到现在？告诉我！告诉我就是这样的！我没有做梦！你还活着对不对？！对不对？！”

    眼泪缓缓从黑羽盗一眼里溢出，他抬手，缓缓抚上自己的眼，等到放下手，那黑色的瞳孔已经变成了与快斗一样的冰蓝色。

    下一秒，他突然粗鲁地推开了快斗。

    “……爸爸？”快斗不解。

    “听着。”盗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仍然蹲在原地的快斗，表情慢慢地冷下来，“你说的没错。我是失忆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在这里生活到现在，就算出去了也是因为唯诺。但是，你不能再认我这个爸爸了……”他望着快斗怔怔的表情，凄凉一笑，“我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我不再是你心目中那个伟大崇高的父亲了……”

    “爸爸……”快斗轻声说，喉咙仿佛出了毛病。

    “快点走吧。”他慢慢地说，“这个‘幻境’就是我的设计。我害死了多少人，你也看见了。之所以能够不受影响，因为我清楚知道每一个光源折射的角度，要从哪里入侵人的要害。只要能够避开那些影像和想法，就不会被控制。”

    “……”快斗静静地看着他。

    “在被控制的情况下，也能够给你们提出指令。刚才我不小心被控制的时候，已经接收到了指令——你们身后的那面镜子，就是能够穿越的通道。”

    “……”

    “所以，赶紧去救你的同伴吧，从此以后，再见面，快斗，我们就是敌人了，不要对我这么放松警惕——”

    “够了。”

    快斗轻轻地说，却有奇异的力量，让盗一沉默下去。

    青子担忧地看着父子俩，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沉默一刻。

    “够了。”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淡淡地笑了，“已经够了，爸爸。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你看看我——”他伸手解开衬衫的扣子，他看着盗一震惊地注视着他胸口那个可怕的伤口，“我随时都可能死掉——我很清楚。爸爸你也知道吧？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痛苦地活着。我们都死过一次，不是吗？我们都已经不怕死了，我们怕的，只有活着的痛苦，不是吗？所以，你何必因为惧怕我的死亡，而加深我的痛苦呢？”

    “……”盗一缓缓闭上眼。

    “……爸爸。”快斗轻笑一下，带点小哽咽，“你知道吗？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每次……只有我披上和你一样的白色斗篷，我做和你一样的事，只有这样，才能找回勇气。只有这样，我才能不被噩梦困扰——如果知道了你那次事故的前因后果，也许，就会释然了，就不会痛苦了……”

    “快斗……”青子捂住脸。

    “爸爸。如果你能告诉我，你还活着，那有多好……”眼泪慢慢顺着脸颊滑落，“这么多年，这么长的时间，我也不用看着别人家的父子俩羡慕来羡慕去，我也不用过得这么累……”

    “……快斗。”盗一轻声呼唤道。

    “爸爸，告诉我，你不会再离开了。拜托你。”快斗微笑道，“你告诉我，你不会再离开了，好不好？我现在是要去找自己的哥哥，你的孩子……”

    “快斗！”青子短促地叫了一声，“别说了！”

    “让我说完吧……爸爸，其实没有我说的那么夸张，我还算挺乐观的，只是，我的快乐，差不多就是看青子在我旁边笑的一点形象也没有……我还想呢……这种生活要是持续下去也不错……可是，我骗了青子，因为我没有办法忍受你就那样无缘无故地死去，我必须要做些什么……”他讽刺地笑起来，“可是你看我都做了什么？我做了小偷，我把青子牵扯进来……”

    “快斗。”黑羽盗一突然笑了，他慢慢摇了摇头，“你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

    “你还记得吗？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你想送蛋糕给妈妈当作生日礼物。那天晚上，我因为有任务没有办法陪千影，你妈妈就一个人在家里哭。我回来的时候，却看见你也哭成了一个小花脸，你的答案让我哭笑不得：你说你的蛋糕一定太难吃，不然妈妈怎么会哭。那个时候，你就习惯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担。其实，那本来是我的错……”

    “……你都想起来了？”快斗慢慢地问。

    “在‘幻境’里，我看着你的脸，就突然看到了你小时候的样子，自然……想起来了。”

    “伯父。”青子突然轻声说，“快斗的意思你不懂吗？”

    “……”盗一沉默不语。

    “他不能再失去了。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失去你。”

    快斗有些感动地看了青梅竹马一眼，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那份热乎乎、沉甸甸的情感几乎要冲破他所有的理智，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慢慢地说：“我不怕危险，爸爸。所以，别拒绝我。”

    盗一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种名叫认同的微笑：“傻孩子。”

    曾经那些残忍的回忆，那一片荡漾的火海，仿佛化成一阵轻盈的沙，风一吹便飘洒远去，消失不见。

    我们有爱，就有希望。

    ……

    灰原哀望着面前空无一人的走廊，暗暗叹了口气。

    她执着地要走在最前面——“这里怎么说都是我最熟悉，虽然变小了，我也不是傻瓜……”

    很多很多扇门，很多很多个怪异的门牌，这里是组织内部的研究所，哀对这里稍有印象，她只进来过一次，而且是被蒙住双眼带进来的。

    不过那个时候，虽然和现在一样清净，每个房间都是有人的，不像现在，一片死寂。

    那些人……那些人去哪里了呢。

    她隐隐约约能够猜测到。

    或者，他们都已经不在这世界上了。

    “小哀，你知道路吗？”工藤有希子疑惑地问。

    “不知道。”

    “不知道？”有希子和唯诺交换了惊讶的目光，“那你——”

    “我只是跟着脚印走而已。”

    另外两个人一惊，低下头去。

    没错，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