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轻轻叹了口气：“你可不可以坐下来？”

    “啊？”灸舞的思绪还在自我批判当中，没有听清小雨的话。

    “你坐吧。“小雨连叹息都懒得叹息了，和这孩子在一起，叹气都成了不断重复让人厌倦的活儿了。

    “哦。”灸舞坐了下来，他看着小雨气色好了很多，心里也踏实了不少，“你……还好么？”

    “你觉得我不好么？”小雨严肃地盯着灸舞的眼睛。

    这让灸舞更加不自在，他避开小雨的眼光，因为柳佩，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可以说什么。

    小雨想了想：“柳佩呢？医仙说他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你不担心么？”

    灸舞低下了头，不担心么？把柳佩从自己身边赶跑是三个多小时前的事情了，康成也没有回来，他们会怎样？康成会不会火上浇油？虽然他很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康成一直都不喜欢他他知道，康成还一直暗恋着柳佩他也知道。可是，柳佩，真的可以原谅么？

    “小龙，”小雨轻轻唤道，“听我说，去找柳佩吧。她打我的那一掌并不重的，这个连医仙都可以证明。她只是，做了作为女儿该做的，你心里也很明白，不是么？”

    灸舞带丝感动地抬头看向小雨：“可是哥……她伤了你，她真的伤了你……”

    “怎么跟你说不清楚呢？”小雨突然有些不耐烦了，“我的伤很快就可以好，可是柳佩，小龙，人的心伤了可不是一下就可以好的。”

    灸舞又低下了头，只怕已经是伤了呢……

    “小龙……”

    灸舞抬头看向小雨，不晓得他想说什么，小雨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悲哀。

    “小龙，爸爸走的时候，你怎么想的？”小雨深邃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床单，明明是问灸舞，却似乎并不期待回答。

    “啊？”灸舞有些发懵，怎么想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太久了呢，又曾被刻意的尘封，那段记忆真的很模糊了。或许五岁的自己根本没想过那是最后的告别，好像当时还有种终于找到爸爸了的满足吧。哪里知道那额头上最后的一吻就成了永恒了。

    “我丁家爸爸是个音乐家，他的琴弹得很好，”小雨依旧望着床单，停了停，有些自嘲地补充了一句，“也许只有我这样认为。但是我真的可以听到他音乐里的灵魂。”他抽了抽鼻子，这段记忆，除了在金时空对安琪说过外，从来没有再跟别人提起过了。只是，牵涉到“爸爸”这个话题，他又很自然地想到了丁雨龙。很多事情他不明白，在他的心里，丁雨龙就是那个才华横溢却怀才不遇的音乐家，但后来的种种，却让他很疑惑，似乎汪牧师夫妇、土龙大叔、断肠人甚至那个满脸横肉大叔都认识丁雨龙。虽然他们对丁雨龙的过去三缄其口，小雨也从没有问过，但不问不代表就不想知道，他只是在害怕，在逃避，害怕真相会让他难以接受，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太诡异了。一夜之间，他不再是丁小雨了，那么谁知道一句话的功夫丁雨龙会不会就不再是丁雨龙了呢？

    看小雨停顿得有些久，灸舞不安地碰了碰他。

    小雨回过神来，看向灸舞，掩饰地微微笑了笑：“也许我真的不太了解我的那个爸爸。但在我的心里，他真的是个很好的爸爸。虽然后来他常常酗酒，喝了酒就逼我练琴。但是我知道他一直都对我好，而且是真心对我好的。他希望我在音乐上有造诣，而不是在武力上。只是他自己，好像总得不到别人的认可。”他又顿了顿，回忆那天总是让他有些伤感，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自然一些，“那一天，台风很大，他又喝醉了。我到现在都记得他那种兴冲冲的样子。西装是新的，第一次穿呢。谱也是新写的，旋律很激进，声音也很高亢，直说要去参加自己的演奏发表会。我真的很害怕，我想我那个妈妈也是一样吧。她很想阻止他，可她不敢。她只是颤抖着手紧紧搂着我。那天……雨真的很大……还有风，也很大……”他有些说不下去了，闭眼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继续说道，“后来有人告诉我们，我爸爸，他们曾看到过他一个人对空弹琴，样子很投入，很忘我的。只是，他们说的地方不是我们后来发现他的地方，他们说的是一个废墟，而我爸爸，被发现是在我们家附近的小河边。发现他的时候，西装都成碎片了，可他还死死握着那几张乐谱……”

    虽然小雨说得断断续续，但灸舞却没有打断他的话。他也被小雨的情感感染了，鼻子酸酸的，随着小雨的描绘，一个怀才不遇，对音乐痴迷的音乐家形象植入了脑海。只是，似乎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却一时想不起来。

    小雨努力咽下泪水，红着眼睛继续说道：“说这么多，其实只是想告诉你，爸爸对一个孩子来说真的很重要。不管他是个了不起的盟主还是潦倒的音乐家，或者，是人人唾弃的魔头……柳佩想救的只是爸爸而已，在那一刻，她没有黑白的界限，甚至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处境，那一刻，她只是女儿，所面对的也只是爸爸，而不是魔……“

    小雨停了下来，等着灸舞的回答。

    灸舞低着头，没有答话，满满的气闷压着他的胸口。他不晓得该说什么，小雨说的每一句都让他很难过，为柳佩难过。夹在他和天外之间，而自己偏偏还冲她大吼大叫，将她赶跑了。

    “小龙，如果柳佩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十几年的父女之情撇得干干净净，那还是我们认识的你喜欢的柳佩么？那样的人，你不觉得是很可怕的吗？”看到灸舞无动于衷的样子，小雨似乎又有些不耐烦了，他想了想，决定从另一个角度来劝说灸舞，他只希望不要让这一次的事变成灸舞一生的遗憾，“其实，天外魔君最后挣扎时说的话并没有错，如果他被捕了，小龙，就算你为了柳佩不想杀他，铁时空这一关也过不去吧？更何况时空总盟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柳佩，大概也知道你的为难，或许，她也想着，与其让你为难，还不如让她成为千夫所指呢。小龙，想想柳佩对你的那份好吧。在现在这个时候，如果连你都不能理解她，她该多难？说不定，一失足就成了千古恨，到时候，你再后悔再想挽回已经是不可能了。”

    灸舞仍旧低着头，可他的心里却早就在排山倒海，小雨的话句句戳中他心中的痛点，柳佩，他真的就能够这样放下吗？放下所有她曾对自己的那些好，那么多次，都是柳佩舍生救了他，要没有柳佩，他早就死在了金时空。而现在，他居然就这样把那么无助那么需要他的柳佩赶走了……“你去哪里，我也会去那里的……”柳佩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他的鼻子一下子酸得厉害，柳佩的身影柳佩的笑颜柳佩的泪眼全都在他的眼前晃动。

    “去吧，去找她吧。铁时空这边我们再商量，会对柳佩今天的行为做出好的解释的。”小雨催促道，“先把人找回来，然后我们一起面对！”

    灸舞抬头看向小雨，眼睛有些红红的：“谢谢你，哥。”说完起身就往门口跑去，到了门口又停下，回身对小雨说道，“忘了告诉你了，姐姐和小莱一会儿会来——”

    “知道啦，放心，等你回来解释。”小雨微笑着答道，灸舞想说什么他很清楚，柳佩的事，还是他自己来解释吧。

    灸舞笑了笑，做了个感谢的手势，就匆匆跑了出去。

    柳佩和康成脱离了天外山庄的势力范围后就没有了力气再继续将异能飚得很高了。康成伤得不轻，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护理还这样没命的逃亡，让他早已经精疲力竭了。而柳佩拖着康成也已经力不从心。他们都喘着粗气在一块空地上瘫坐了下来。柳佩揉着脚，光着脚跑了这么久，袜子都抹掉了，脚底也火辣辣的。

    “康成，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