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黑，乌云黑压压的沉在天际，人就像被罩在一个黑黑的笼子里，憋闷难以透气。看样子又要下雨了。

    或许是从来没有得到过何母认可的缘故，还没进何母的病房，李燕就抑制不住紧张。在她心里，何母一直扮演的都是那种强势厉害的角色，因此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进到病房里的她冷不丁看到眼前瘦弱不堪眼窝深陷脸颊深凹嘴唇乌青的老人时，李燕本能的后退了一步。正守护在母亲床边的何杰看到李燕也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我，我，我，我来看看阿姨。”李燕有些语无伦次。这声阿姨，叫得既别扭而尴尬。心里却很坦然。

    她本可以不来，毕竟他与何杰之间已无任何关系，更何况何杰的母亲呢？实际上，这么多年了，她几乎都没去看过一直寡居的老人，婆媳之间关系一直是水火不容。何杰母亲看李燕是看哪里哪里都碍眼，李燕是看婆婆也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再加上俩人都很要强，因此，许下了不及黄泉不见面的毒誓。

    这在李燕的心里一直是个结，原本她就不是个狠心肠的狠角色，或许这次不以儿媳的身份去看望老人，彼此心里都会好受些。她想。

    躺在床上的何母看了李燕一眼，意外的点了点头，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显然，人在脆弱不堪的时候，内心自然会变得柔软，或许忆及过往种种，会生出许多别样的情愫。这是人性使然。

    李燕将果篮放在何母床头，红着脸轻声道：“也不知道买什么，所以只买了些水果。不过，您要想吃什么，可以告诉我，我回家给您做。”，何母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坐起身，开始翻看她的枕头旁放着的一本“妙法莲华经”，“妈，医生说您别劳神。等好了再看吧。”何杰连忙将经书从他妈妈手里抢了过来，放进了床头柜上的一个布袋子里。

    在病房外，“你那边怎样？”李燕看着憔悴不已地何杰问，就几日的功夫，何杰明显瘦了许多，眼睛布满了血丝，嘴角长了几个水泡，脸色难看，她从心底里怜悯他。

    “还行吧。”何杰勉强笑着答道。

    “什么还行吧？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李燕看不得何杰说话模零两可磨磨唧唧的样子，每当他这样说话时，那定是有事。

    “那边催我快回去，孩子病倒了，偏偏这时厨师想要另起炉灶，要带着那帮兄弟离开。唉，又遇到金融危机，孩子他妈没办法。”何杰终于说了实话。

    “是不是担心你妈妈没人管？”李燕望着何杰的眼睛说。她理解他的艰难。何杰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无论如何，现在我都不能离开妈妈。”

    “你还相信我吗？杰哥。”李燕的眼睛湿润了，她看着何杰嘴角的那几个泡，不知怎地，竟然有了勇气。何杰看了李燕一眼，没吭声。既然已经分手，相信与不相信都是多余的话。虽然，他一直都是信任她的。

    “那你回去吧，这里有我。”李燕了解何杰，他不吭声，代表着他还相信她。

    “可是，可是，可是。”何杰说不下去了，他低着头，泪水夺眶而出。

    “你是想说咱们已经离婚了，是不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俗话说，骨头断了筋还连着。更何况咱们没离婚时，我没有尽过一天儿媳的责任，现在让我弥补一下，行吗？行吗？”李燕流着泪道。

    何杰感激地冲李燕笑了笑。遂进病房跪在母亲床前，哭了。勿容置疑，母亲的心始终是无私的向着儿子的。可她也并不想让李燕伺候照顾自己，这在情理上说不通，活了大半辈子注重名声的老人不想被别人戳脊梁骨。

    “儿子，你走吧，别担心妈妈，妈妈可以请一个阿姨来照顾自己。”老人安慰着眼泪泗流的儿子。“可是，哪里能那么容易找到信得过的阿姨？我看还是李燕照顾您吧。我给她工资就行。”与其找阿姨，何杰还是更愿意相信重情重义的李燕。

    “给她工资？你这次给了她多少钱？儿子，你可别太傻了。你不在的这些年，她是怎样过的？你知道吗？她过的简直就是醉生梦死的生活，外面有多少男人，恐怕她自己都不清楚。”何母说起李燕，心里还是有气，更是不齿她的所为，显然，母亲的心还是偏袒自己的孩子。

    “妈妈，是我的错，都怪我迟迟不能决断，耽误了人家的青春。”何杰为此一度觉得愧疚，心里责怪着自己。“那好吧，就依你吧。”见儿子神情痛苦，何母叹了口气。何杰终于破涕为笑。

    何杰终于还是走了，李燕实践了对他的承诺，每天到医院照顾何母，嘘寒问暖，尽心尽力，得到了医院医生护士还有病人的交口称赞。

    “你女儿真孝顺。”何母的主治医生王忠良一次在检查病房时笑着对老人说。何母本想澄清，可是，她却无法说出口，只能干笑着点头。此时，老人内心里对李燕充满了说不尽的感激。

    谁知，在何杰离开后第五天的早上，医生查过房后，李燕却突然问她：“阿姨，您的银行卡卡号是多少？”

    何母愣了一下，方才明白过来，到底还是为了钱才来照顾自己，于是，老人冷冷一笑，道：“卡在包里，你自己找找看，密码是何杰的生日。里面钱不多。”

    “您告诉我密码做什么呢？”李燕笑着反问道。

    坐在凳子上的何母没答话，却猛地一把从李燕手中夺过梳子，阴沉着脸说：“我想休息了。你走吧。哦，记得带上卡。”卡里有多少钱，她心里有数，她可别想蒙她这个老太婆。如此看来，儿子休了这个女人是件好事。

    李燕还想说什么，却硬是被何母给制止了。不过，在走出病房前，她真的去何母包里拿了那张工行的卡。

    然而，李燕却并不知道，在她转身离开后，此时的何母正以手捂住自己的心脏，脸色苍白，嘴唇乌青，浑身直打哆嗦，神情痛苦。老人挣扎着要去按铃，没够着，又想往外跑，却挪不动脚步，就在这犹豫挣扎之际，一阵无法言述的苦痛紧紧地攒住了她的心脏，以致于令她无法呼吸，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巴巴地盯着着那扇被关闭着的门，眼里一片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