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浣衣房的时候我往里面瞥了一眼,彩云在洗衣衣裳,珠儿在掠衣裳。见我过去,珠儿还回过头朝我笑。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她笑起来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我移过眼,衣裳看上去已经洗了不少,但没洗的也还挺多。还有梦园也在浣衣房里认真小心的洗着那根红丝巾。
转到北阁,推开庄溪的门,庄溪坐在椅子上绣花,看样子她是准备在一块黑色的丝绸上面绣一幅红色的玫瑰花,舒展的枝头上已经开出了一个花骨朵儿;汉荷坐在一旁帮忙理着丝线,一根根大红的丝线在她白净的指尖缠绕着,她便一根根的找着头绪理顺它们。
“看到小寒了么?不知她又跑到哪儿去了。”将茶放在庄溪的面前,我随口问道。
“我不想看到她。”庄溪气还未消,我也发现自己不合时宜的说了一句话。
静静的出了庄溪的房间,走进了珑城的后花园。瑞雪和招男果然也在,两个人蹲在园子里拔一些杂草,还小声的聊着天。
“四银,七念夫人的马找回来了么?”招男抬起头来看着我笑。
“还没有,你们看到小寒了么?”我摇了摇头问道。
“她以前喜欢躲在珑城夫人的房里和后花园里玩儿,但这会儿没见她来。”瑞雪摇头。
“哦。”我点了点头,两个人在一块种满丁香的地里拔草,此时已经拔了这块地的三分之一。
现在只剩下小寒不知去向,她总是一个人在园子里疯跑,像个调皮的孩子喜欢与大人捉迷藏一样。
除了珑城的后花园,小寒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央井的花园,我决定去那儿找她,如果她不在那儿我还真不知道能在这诺大的宅子里何处寻找她的踪影。
央井被庄溪封过后我就很少再去那个地方,想到那个地方我就会想到白烟,她一定还在那潮湿的井底孤独的等待着那个能救赎她的人,可是我却无能为力。
果真在央井边儿上看到了小寒,远远听到她唱着吐字不清的歌谣,她围着央井在跳舞,赤着脚,双手毫无规律的挥舞着。但是我能看到她很快乐,因为她的表情在阳光下显得很纯净。
“四银,你看我跳得好吧?”小寒看到我欢快的朝我招手,但没有停下她围着央井转圈儿的动作。
我坐在被封的井边,看着小寒快乐的转圈儿。还好她在这里,心底升起淡淡的感激,但却不知道是要感激谁。
“白烟。”我轻轻的唤起这个名字,希望她能从井底出来见见我,我知道她一定听到了,只是她不想再见到我。但她的手上一定还保留着我系给她的红丝线,可是我却不小心戳碎了她的梦。
“小寒,我们走。”我起身牵起小寒如我一般冰凉的手,我想我是不能在这里呆太久的。
小寒也就真的乖乖的跟着我走了,只是没走几步,她就打起了哈欠来。
“四银,我想睡觉。”小寒说。
“嗯,那就回房睡觉吧。”我点头。小寒的起居变得没有规律,有时大白天也会关在房里睡一整天。
看着小寒睡下,我去了食房,四个丫头都还在。灶台上熬的几罐参汤冒着浓浓的白气,参汤的味道四处乱窜,之前还在打瞌睡的锦欢在帮香梅剥一起了杏仁儿,素琴的粟子已经炒完,黑亮的炒粟子也散发着它独特的甜香味,素琴正在将白萝卜切成小块,灵芝提着一只刚杀的鸡,鸡脖了上还滴着血,我又闻到了血液的芬芳。
“鸡血在外面的石台上。”灵芝见到我很自然的想到了我是喜爱新鲜血液的。
我忍着兴奋镇静的停了一下,然后朝那碗鲜红的血液走了过去。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这带着温热的血液更美味了,一口气喝下那碗鸡血,我满足的添着嘴唇,抬眼间看到不远处呆呆看着我的梦园。我的目光与她的目光相碰时,她下意识的慌张躲闪了一下,但随既又与我直视。透过她的眼睛,我看到的是恐惧,但她在极力的掩饰着对我的害怕。
“真的很好喝么?”她小心冀冀的走近我努力的保持着好奇的笑容,但还是在离我起码有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看着她笑了笑,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听汉荷说,喝血是补血的,你是因为缺血才变得越来越苍白的么?”她依然勇敢的直视着我的眼睛。
“我也不太清楚。”我将碗放下,注意了一下自己的手,然后又看了一眼梦园,我的确比她要白得多,一种病态的白,显得毫无生气的白净。而搭在胸前在阳光下耀眼的白发深深的刺痛了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为什么是好看的淡蓝色?可是她们说你很可能就快要死了,你怕么?”梦园不依不饶的继续发问。
“要是能死去那倒是件好事。”我豁然的笑了,抬起头眯着眼睛去看那发挥着这一天最后光芒的太阳,原来她们是这样认为的。一个要死去的人当然是可怕的,因为死神很可能就站在我的旁边,所以她们才会慢慢的跟我拉开着距离么?我清楚的记得,以前我的眼睛是黑色的,为什么会渐渐变成淡蓝色,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梦园瞪大了眼睛,我的回答显然已经让她足够惊讶了。
“梦园,夫人要的参汤好了。”素琴从食房里偏出了半个身子来打断了我觉得很无趣的对话。
“哦。”梦园并没有等待我的回答,只是应了一声就匆忙的进了食房,一会儿端着一碗参汤去了北阁。
透过浣衣房的窗子,堆成小山的衣裳还没有洗完,但已经洗去了一大半,彩云对着冻得红肿的手哈着气,珠儿在认真的将凉起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翻面,看起来很恬静。
跟在梦园的身后到了庄溪的房间,庄溪侧着身子背向外面和衣躺在床上小睡,黑色的丝绸上面依旧开着一朵花骨朵儿,看样子她在我离开后不久就睡下了。
“夫人,参汤好了,您起来趁热喝了吧。”梦园走近庄溪的床前轻轻的说道。
“嘘,就让夫人睡一会儿吧,还是别惊醒她了。”汉荷从庄溪房间通向后花园的门走了进来,小声的对着梦园说。
“她睡多久了?”我问。
“刚睡下。”汉荷回答。
“睡之前她一直在绣花么?”我又问。
“嗯,放下绣布她就睡了。”汉荷回答。
“那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针线活儿容易累人眼。”我抬起眼睛随意的扫视了一下,然后走出了庄溪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