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让人觉得她简直柔弱得不堪一击。不一会儿后，她的视线朝我这里转来，哀怨凄楚的眼神让我倍觉凄凉。我仿佛出现了幻觉，看见她向我伸出了一只手示意我向她走去。但是我再仔细一看的时候，发现她并没有动，只是那样看着我。她的眼神总是有某种魔力，让我产生幻觉，让我想靠近她，安慰她。于是我走过去，但是我确定我当时的表情是十分冷漠的，好像我根本不认识她，甚至讨厌她。我走到她身边，用十分干净利落的动作扶起她的身子，把枕头立起来，让她坐起身体来。她坐起来后，连续咳嗽了好几声，我又冷漠地拿来一杯水递给她。她似乎拿不住那杯水，连那一点点力气都没有。于是我替她端着杯子，把水送进她嘴里，她使劲地喝着，好像那是她最后的灵丹妙药，再不喝的话就彻底完蛋了。她可能是喝得太多太快了，喝完后一个劲地咳嗽着。我冷静地放下杯子，在她的后背处轻轻俯拍几下，她很快不咳了。”
亨利这时突然咳嗽起来，打断了亚德里恩的思路。
“对……对不起。”亨利很想立刻制止住自己的咳嗽声，但是喉咙里就是一阵瘙痒，而且无法忍耐。他越是想忍住那种强烈的痒，就越是痒得厉害。
亚德里恩善意地笑笑，在亨利的后背上拍上几下，还不失风度地送来一杯水。
亨利边喝水边做着“不要紧”的手势，示意亚德里恩继续下去，不用管他。
“她的呼吸急促，脸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我不知道她是生了什么样的病。但是显而易见，她得了一场大病，非常严重。她的上身靠在枕头上，头发均匀地散落在肩头，双手拉扯着被子。我看着她的那双手，‘我要回英国了，走之前想来道个别。’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着我，总之她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说道，‘哦，是吗？我以为你已经走了。谢谢……谢谢你走前还来看我。’说完后，她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这回我没有管她，任凭她继续咳着。‘你看起来病的不轻，没有看医生吗？’我还是用那种准备好的冷冷的语气对她说着话。她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用她独有的紧张不安的细小声音说话：‘我没事，一点小病。休息几天就好了。’说完后，她继续咳嗽，但是听得出来，她已经在很努力地克制自己的咳嗽了。不过就像你，亨利，你刚才那样，越是想忍住不咳，就越是适得其反。‘我看你还是去看看医生吧，请个医生来看看你也好。’我说完后，就想离开了。但是她的沉默不语反而令我牵挂，于是我放慢脚步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前时，我漫不经心问了一句，‘里德夫人呢？她怎么不来照看你一下？’贝琪继续咳嗽着，不过那咳嗽声很轻且并不难听。她极为冷静地告诉我，‘里德夫人她，死了。’‘什么时候？’我转过身，声音变得有起伏。她的声音倒变得没有变化起来，像是在机械性回答什么问话一样，‘就在上个星期，她当时躺在卧室里，我早上送牛奶去的时候，发现她安详地躺在床上。那床单和被子同我的一样，洁白无瑕。她就躺在那床洁白的被子里，闭着双目。我叫着她的名字，还叫她“妈妈”，不过都毫无作用。我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于是牛奶被子摔到了地上，我跪倒在地。’她咳嗽了两声，继续以很轻的声音说，‘后来我叫来了医生、警察和律师，一切都只是他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手续和流程了。很快，他们就处理好了一切，夫人就在晨曦中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我办理完她的后事后，就生起病来，觉得生活变得没有希望了。你知道，我一向只是她的“贝琪”，一直在她面前演着一个永恒不变的角色。现在她死了，我好像没有了任何生活的希望和意义，于是我整天萎靡不振，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生活下去。’
“那时候我看着她迷离的眼神，我想我要责怪她。是她选择拒绝我的，她本可以顺利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彻底摆脱过去的一切。那就不会造成今天她的迷茫和无助，事实证明她拒绝我是错的。而我不可能因为她此刻的迷茫再次向她示爱，一切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她自己错过了那次机会，自己选择了软弱和退缩，那就没有补救的机会了。让我生气的是，她当时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一丝那样的意思也没有，她为何不后悔，如果她答应了我，那么今天她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一定不会。我想对她说，‘是你选择了这一切，你选择了留守在这幢孤清可怕的老房子里，你选择永远不摆脱“里德夫人的贝琪”这个身份，而不是选择“亚德里恩的妻子”这个角色。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的错。’但是看着她那柔弱的样子，我真的不想再说些冷嘲热讽的话，于是我点点头，对她说，‘你要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对夫人的死我很难过。我要走了，再次告别。’说完后，我就走出了那个房间，关上了房门。我要快点走出这幢房子，只要走出去一步我就能彻底忘记贝琪和她的一切，我当时这样对自己说。
“于是我快步走着，越走越快。即使是走到门口的时候都是没有停留，没有回头，连这样的念头都不敢有。我在门口叫了一部出租车，在上车的时候我先将外套丢进后座，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有双眼睛在看着我。我很确定那种感觉，我认为我的感觉是不会出错的，确实有人从高处在看着我。我回头一望，朝贝琪刚才所在的那间房间的窗口望去，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我想我可能是又出现了某种幻觉。但就在我进入出租车的那一瞬间，我又感受到了那种目光。我于是从车里拿出外套，让司机等我一会儿。我则慢慢重新走进那栋房子里，在慢慢走上的楼梯的过程中，我想到了‘后悔’这个词。之前我所想的，都是贝琪如何后悔惋惜，那一刻我才清楚地意识到，会‘后悔’的也许不止她一个人，或者她根本不会后悔，真正后悔的人可能会是我。毕竟，在我的生命中只见过唯一一个那样紧张不安的女人，而她完全满足我对妻子的要求。试想一下，当我们结婚后，她会温顺得像一只绵羊一样靠在我身边，需要我，期待我。而不像爱丽娜那样，敢一个人骑马、一个人出海、一个人做任何事，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对于爱丽娜来说是个麻烦。是的，只有这次机会了，只有她能让我摆脱爱丽娜带给我的阴影，让我在爱丽娜面前失掉的尊严和自信全部回来。要获得新生的不止是她，更加是我，我需要重新开始，我能控制住她，让她为我折服，让她对我全心付出，就像我曾经对爱丽娜那样。
“想到这里，我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冲向了她的房间。我急切地打开房门，在四柱床上寻找她的身影，可是她并不在那里。我缓了口气，再向前走一步。我看见了她，她倒在地上，背朝着我。洁白的睡衣里，她的身子在努力地蠕动着，似乎想要使出浑身力气支撑自己起来，但是她做不到。她的头朝向窗口。我终于明白了，刚才那从窗口看我的人就是她。我楞了一下后，立刻跑到她身边，不费太大的力气就扶起了她。我抱起她那柔软的身子，轻轻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我完全舍弃了那种冷漠的眼神，而是用无比怜爱的神情看着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她低头苦笑一下，脸色依旧那样苍白，‘我想再看你一眼，就起身下床，不过因为太久不动了，所以一下床就摔倒了。我就趴在地上朝窗子里往外看你，我只是想再看看你而已。’我受不了她那种楚楚可怜又持有强烈自尊的样子，我抱着她，亲吻着她的额头，为我刚才的冷酷无情道歉。‘何必这样折磨我们，何必折磨着对方？我错了，你也不对。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了，这毫无必要。现在你还坚持吗？坚持不和我走，留在这里？现在里德夫人也死了，你在这里已经没有生活下去的理由和意义了不是吗？我带你走，去英国。我们会在那里重新开始的。你会发现生活的意义的，或许我就是你生活的全部意义。’贝琪用她那独一无二的清澈目光看着我，那眼神里泛着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