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老大的电话打过来,让我到附近的一个地方,说找我有事。到了那个地方才发现那是个位于四楼的茶房,但灯光昏暗,一个个小隔间有着说不清的迷离。老大坐在一个角落里,没什么表情看着窗外。我坐下后老大并不发话,而是从桌上递给我一沓照片。
我拿起来一张张看,越往后脑门出了好多冷汗,照片上是我和陆安,最前面几张是我俩有说有笑走着,在火车站陆安推着行李回头跟我说话,陆安拿着蛋糕往我脸上抹我躲着,看背景和样子是大学时候的照片,有些明显是从合照里把别人的脸剪掉洗出来的。后来有我提着菜上他的车,陆安在公司门口给我递东西,我在家里楼下装动手打他,在超市里他推着车跟在我后面拿帽子盖我,他站在坐着长凳的我旁边数落我,这些照片里我和陆安看着特别亲昵。最后几张则是我和陆安从小旅馆出来,陆安在镇上和人说话,我们在修车铺看那辆车,我看得心惊肉跳,低着头想老大调查我怀疑我?
“你和他什么关系?”老大声音低沉。
“我说只是朋友您相信吗?”我的语气有点抱怨。
“余响,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连这种照片都能拍出来,您应该查的特别清楚。如果您认为我泄露公司的秘密,我现在就可以辞职。”
他倒是没有生气,用气音笑了几声,这是我觉得很致命的毒药,这样的男人足以勾魂摄魄,我一直认为他的声音是会让人麻醉的。
他从包里取出什么,我心头一紧,别又是些更吓人的秘密。
“如果怀疑你,我就不会让你看到这些,况且你跟了我三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看看这些,你想知道的答案就在里面。”他递给我。
我从档案袋里拿出一沓纸质的东西,最上面也是一摞照片,几个十几岁青少年的各种合影,出现最频繁的是一个有点小包子脸的光头男生,而老大则是留着特短的毛刺总站在他的身边。看得出来,包子脸是这伙人的核心人物,表情神采,一身邪痞。而老大看着则是乖乖的学生模样。最后三张是老大和一个表情倨傲的抚媚女孩的合照,老大和那个漂亮女孩的结婚照,昭昭和已变为少妇模样的女孩的照片。这就是万金颜吧!和老大在一起真是男才女貌,二十多岁的老大看着阳光而青嫩,不像现在身上阴暗沉静的气息。接下来老大的离婚证书,以及一些双方签字的公司分割的协议,最后面是一个陈旧的硬皮笔记本。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一看是陆安,我第一反应是立刻挂掉,然后关机。老大看着我,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我翻开日记,扉页是遒劲的钢笔字写着“任何生命都是有灵性的,看你怎么唤醒他。”下面一排指纹红印。接着红色圆珠笔写的日期,内容则是各种颜色,各种字体,篇幅都很短,间接有些漫画贴图,和白描画。最开始的日期是二十二年前,最末尾的日期是二十年前,那时,老大也就是上初中的年龄。
我抬起头看看老大,他笑了笑,“这是我们几个轮流保管的,上面提到的光哥是照片里的光头,还有大闸,油壶,老鬼你能对号入座的,白天是我,他们觉得我皮肤白人又文艺就这么喊。”
“19××年×月×日 Sunday 6:00 small rain”这样的开头令我觉得好笑。
“暑假第一天,计划开始,光哥带头开创我们的光辉岁月!成员有我白天,大闸,油壶,老鬼,汇报完毕。”规矩的字体,简洁的语气。
下面就是每天的流水账,不同的语气写出来的是不同的感觉,有游泳,打台球,打架,吃夜宵,这些都是在“工作”之后发生的,不时有评语,夹杂着脏话的口头禅。
往后翻还是这几个人,不过有了更多的生活,谁调戏了哪个小女生,谁打篮球进了多少,谁最先逗笑了饭店服务员,往中间看的时候,有几页被撕掉了,断断续续时间开始有间隔。
“那天带你去的地方,是光哥的老家,我们游泳也是在那,他爸是当时的镇长,我初中那几年父母工作忙,因为出过几次事,就和他们混在一起了,经常住在他家里,光哥家有几辆摩托车,那时候就经常到处惹事什么也不怕,光哥功夫好,老鬼点子多,大闸很会弄吃的,油壶口才厉害,在台球馆打工,摆夜摊卖小吃,倒卖盗版录像,干了好多缺德事。”老大仿佛陷入了回忆说着。
“光哥死了?”我小心翼翼地问。翻末页的时候我看到每个人写了一段悲痛纪念的话,内容是光哥走好。他没有说话,沉默地眼神空洞。
“那么你每次回去是悼念光哥?对不起。”我低声说。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老大站起身,我看到他红着眼睛,隐隐有泪光。
“不用了,您回去休息吧,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了,再见。”说完我走向门口。
天气转凉,夜已经很深了,路灯像是被抽离了热气一样周围凝聚着冷冷的光圈。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老大的少年故事青涩狂野,但也满含悲剧的情调,谁都不能预知未来,谁也不能穿梭时光,就是现在,好也罢,坏也罢,一天天走下去是创造,也是透支。
老大现在就像是漂泊在茫茫大海的孤舟,离婚,公司遭遇危机,一定是心事特别浓稠的辛酸才能使强硬的他打开自己。想想这和当年的我多么像,一样孤独无助,看不到明天的方向,他现在对我恐怕就像我对陆安的那种依靠吧!是精神驿馆,我怎么能怀疑这个信任我三年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