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在公寓里素描，这令我意外。老大把我放在沙发上就出去了。老鬼过了好一会儿才停手，我问他可不可以看看，他随手就递过来了。我的脸色却变了，画面上是我，笑的很明媚，因为表情生动，所以五官都有了情绪般张扬。他从包里又取出一叠，是我，我不可置信，他的沉默让我猜着个中原因。他认识我？或者这些表明什么？面对老大口中的点子王，我不敢乱猜，他有他见我的理由，那么我还是静观其变。

    他笑笑：“别害怕，谋财害命我也当不了主谋。”

    我也笑：“画得真好，都有点动摇当初选择专业的判断了。”

    “你知道于想这个人吧，和你同名让你揪心的那个？”

    我一愣，不知道该承认知道还是揪心。

    “这些画都是以你的照片为蓝本画的，我也给于想画过很多，或者更多。”他自顾地躺在藤椅上，“既然白天现在跟你在一起了，我就不希望有什么隔阂，所有事清清白白，大家都省心。”

    我顿时情绪复杂，一为对老鬼的好感，二为和于想对比自惭形秽。来的路上我就猜测他希望我和老大好好的，老大默许是相信这个人。

    “你怎么看当初我们几个或者大光，白天和于想的事儿？”他问。

    我想了想说：“我只知道你们五个特别好，对于想充满好奇。”顿了一下补充，“过去的事不提也罢，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他眼光射过来，仿佛能看穿我的心理一样，是啊，说不想知道是自欺欺人，不在乎过去怎么可能了解这个人。

    我心里一阵愧疚，对老大的怀疑都是自己在找不痛快，为什么总这样。

    他转头看看窗外，站起身来伸个懒腰，似乎逗我：“那我任务完成了，没想到你这么大度。”

    我扑哧一笑，拿起漫画站在他面前，却突然觉得不自在，没站稳一个趔趄，他扶了我一下，哈哈大笑：“有意思，你这反应也太激烈了，同一个名字却天差地别还遇到同一个人。”

    我心里一沉，我和于想到底是被比过，而且是相形见绌。

    “这个表情真不少，愁云惨淡。哎，这就是不介意？”他打趣，“跟你直说就是希望你好好照顾白天，我祝福你们。”

    我惊讶的抬头，想想他是不是来测试我的，他很不经意地补充：“如果你现在另有去向，我也不强留，白天不希望你受那些事影响，他没想让那些渗透到现在。”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继续：“看你也是实诚的人，那些过去的事儿我忘得也差不多，白天即使能记起也是零零散散，偶尔有些念旧的想法而已，说白了，谁没有过去，只是当个参照更珍惜眼前人而已。”

    我听着这些话觉得实在，长吁一口气。糙中带蜜，感情我是占尽便宜的人就不要再卖乖了，无知时的无忧好过已知的伤疤，他在保护我，这理我懂。

    “唉，听他讲的事，你也是个死心眼的姑娘，还是跟你简单介绍一下吧，只求心安。于想是油壶的表妹，当时家里出了点事儿怕她受影响，就把她送回老家，油壶和大光家是邻居，那时我和白天在大光家算常住人口，一来二去，大光和白天都喜欢她，后来于想家的事儿都摆平了就走了。完了！”他神色自若。

    “那么光哥的死和于想有关吗，老大有很大责任吗？”我脱口而出。

    他苦笑：“你到底知道多少？从哪知道的？”

    我低着头，咬出几个字：“几乎一无所知，全是乱猜。”我以为这样他会告诉我详细一点。

    他饶有兴致问我猜的什么，我说我觉得于想对光哥做的事很感动，但是家里那些事困扰她，老大会时不时地跟她沟通解闷，甚至带她回家，就好上了，光哥和老大差点闹掰，你们也觉得要散了，光哥喝酒或者打架或者出了车祸，然后情况就反转了。

    他叹了口气说，大光的死我们讳莫如深，是陪白天去找于想时出事的。那些还是不要翻出来计较了。你喜欢就跟定白天，他不会亏待你的。

    这下我就明白老大那些内疚的忏悔了，即使不提，我也猜的出来所谓的陪老大找于想其实是光哥已经放下了，因为不可能，所以残酷地明智。甚至光哥的死都有可能是为了保护老大。

    我心里弥漫着一种悲哀的愁绪，为光哥的隐忍和豪爽。假如他在，那么老大现在也许不至于那么牵挂于想，也许在幸福的婚姻里开心，他们兄弟可以在一个城市共同面对所有的挑战。

    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尽管意志庞大，还是在时光大漠里枯竭，相惜就该珍重吧！

    “好了，我说的话完了，这些画留给你，我去大闸那告个别，别送了，白天就上来。”他拿起包潇洒地出门。

    我一张张翻着，心思也在不停翻滚，记录着我的年华，也昭彰老大的情深，我不敢设想的那些期限，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为了我而注意我的？

    面试时我嘶哑着嗓子，厚重眼妆遮挡着红肿的眼角，一定还是一副心如死灰的冷面模样，那次亏了余响这个名字，他记住了我；

    初到公司，我整理文件和安排日程既快又好，可是清洁泡茶却做的没头没尾一定是因为单纯听话而不被排斥，后来是加班积极，后来是关心他的作息和饮食，后来是不干涉私事，后来不知不觉我就被划入他的绝对忠诚部下一列，那么究竟哪个是开始？

    第一次应酬我傻乎乎要替他挡酒？我斥责谈判对方的条件有点无赖？我跟在他后面走了十几个小时去考察？我淋着雨给他买午饭和药？这些时候，他明明是波澜不惊的。

    我没怎么请过假，我很少在休息室闲聊，我很少受他批评，我对其他同事不加评判，我对他的决定言听计从，我在里外都维护这个上司的绝对权威和领导权，这些只是做到了一个忠于职守的下属。

    想想我真是可怜，在他生活里也许像万金颜一样，因为合适，阴差阳错就在一起了，我能对这样的人日久生情，可是他经历过的是波澜壮阔的风景，我要的长相厮守一定是相濡以沫的真爱啊！

    老大说过，每个人的期望都是有附加值的。那么于想就是那ＭＡＸ。我呢？老鬼在最后一张附了一句话：失望最小希望独大那个就是王。也许这才是他对我的忠告，他能猜出我此刻的感触。

    我收起画给自己定心，老大肯让最近的人为我讲这些事，画这些画，对我是想长久的，对过去是想了结的，那么我要全心全意和他一起走出这段彷徨的时期。我的眼泪滴下来，听到开门的声音，我擦了下，抬头对老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