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七日子差，初六走吧！记得到我家来接我，我依然打你的便宜下去，不反对吧？”

    “请你还来不及呢！没有了你，我们这一路会枯竭而死。”

    “停车吧！过来咯么远了，咯里没人，让我下车步行回去。”

    一盆碳火一盆瓜子，农家守岁不图奢华。牛富与叶英及小翠坐在楼上的电视机旁一边守岁一边看春晚，而牛大爹老夫老妻却独守在地上靠北端的旧居里，老两口也有一盆火，只是没有一盆瓜子，眼前没有电视只有浓烟，因为火的燃料不是碳而是树根，火势微弱但柴烟却很浓，熏得老两口不住地咳嗽。

    “爹，把爷爷奶奶叫上来一起看春晚吧！两个老人守在一起多孤独！”小翠倒还有些良心，人文总是向前的，这也许就是文化的进步吧？

    可牛富毕竞年岁大些，他的心不象小翠那么嫩，成熟的人往往都不容易冲动：“喊死！老死八老了，晓得看么子电视？还不如早些占着他那铺床的好。”

    “爹，照咯样说你也当上床了，你的年纪也不少了，看电视是我们年轻人的事。”小翠能够这般客气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也许她是在极力克制自己，否则她会一声大吼惊破了这幢屋。

    牛富果真没话反驳了，小翠是自己的女儿，自己又是爷爷奶奶的儿子，同为人子，自己的后人跟着自己的脚印走总是沒话说的。电视上也说过，父母是儿女的第一任教师嘛！不过牛富还真有些不服，自己毕竞沒有爷爷奶奶那么老，电视上的东西虽然不能心领神会却还看得懂一二，不象奶奶那回看了电视上男女亲吻便吓得尖叫，但是自己能拿两代人中这点微小的区别去反驳女儿吗？那岂不成了五十步笑百步了。忍了吧！

    叶英是教师，为人师表总该有点表现：“翠妹仉，爷爷奶奶看电视是看不懂，送盆瓜子下去吧，老两口泯着嘴守岁总总不是个味道。”叶英的话是被小翠刚才的话逼出来的，她想到了自己也要老，过不了几年自己就会象爷爷奶奶一样，她不希望自己老了以后在后人眼里也跟爷爷奶奶在自己眼里一样的不值价，所以她这话也有打圆场的意思，否则你打死她她也不会偶发同情

    叶英尽管吩咐了，但小翠依然没动，小翠沒动叶英也不再催。

    “老牛，明天拜年出行往哪个方向？我看了皇历，明年东南方不利。”叶英换了话题。

    “东南方不利也没办法，拜年肯定是田书记家里开张。”牛富嗑瓜子真有一套，园瓜子从嘴巴左边放进去，瓜子壳从嘴巴右边出来，和着口水沾在嘴皮下，一直垂到了下巴，并且说话对他嗑瓜子也没影响。

    “第一户去请田书记拜年我没说法，但我总感觉太露骨了，从前的冤家尽人皆知，今番却亲得比亲家还亲，即便日后上去了也会觉得脸上无光，白眼加唾沫也可以淹死人的。”叶英说话时总是斜视着牛富，一看便知是胆劫，她曾无数次地挨过牛富的陡然怒吼，几回都丢了魂，因此现在不能不小心翼翼了。

    但这一回牛富没上气，因为他想到自己不久将成为村干部了，干部要懂得治大家也要懂得治小家：“理是这么个理，可又有么子办法呢？田书记现在咯样看得起我，拜年时第一户不去他家里我自己都会觉得过意不去。”

    “哼！奴才相。”这句话小翠说得很轻，象在自言自语，但接着她就高声大气了：“想一想买点么子去向爷爷奶奶拜年吧！是他们养育了你，不是田书记养育的你。”

    “小翠，总见你在你爹面前高声大气，你爹想当村干部还不也是为了咯呷家？你爹有了我那份工资还要想么子事？你的大事还沒做，爷爷奶奶还没登山，家里要钱花，不想事能行吗？”叶英是在违心说话，因为她也对牛富的摧眉折腰深感厌恶，只是她不敢表露罢了。

    “娘，你不知，现在咯呷家已经不象个家了，在咯呷家里再也找不着尊严，看不见骨气，咯呷家足以让人窒息，我是一刻也呆不住了，恶心！”看来小翠真的对这个家深恶痛绝。

    叶英还待再说，可牛富马上制止了她：“同咯呷小畜牲说话还不如留点口水养牙齿，不看在今晚是大年夜，我一个耳刮子把她打到楼下去。”

    “哼！”小翠把手里的瓜子用力掷向盆里，两手相互拍了两下：“不要你打，我自己便会下楼去，咯间房里有猪屎臭。”说完真的下楼去了。

    牛富与叶英没有去理会，他们晓得刚才的火药味不浓，也沒有对小翠造成么子伤害，他们要继续商量明天的工作，因为天一亮就得赴诸行动了。

    叶英有一肚子的话不便出口，自从牛富有了想当村干部的想法之后，这个家便不再平静，也丧失了底气，就象一个脊椎骨增生的老年病人走路那样直不起腰，父女的争吵更是时有发生。可当时没有加以劝阻，现在多说也是枉然，既然木已成舟，还得尽量避些口嫌，现在叶英便想到了一个主意：“不如咯样，田书记那儿你现在就过去，现在天黑，路上也没人瞧见，田书记更会认为你请他拜年的心情急迫，心里更会高兴。至于李镇长那儿，他反正要初八日才上班，去他家里也沒必要，你看呢？”

    牛富一掌拍在大腿上：“好主意，他家又正处我家的东南方，今晚去了，明日出行便可以避开东南方了，拿么子礼去呢？”牛富本来脱去了鞋在烤火，现在他开始穿鞋了。

    “还能拿么子礼？他家既没有老人又没有小孩，包两百块钱让他自己去买东西吃呗！”

    “少，现在这些干部们出手都很大气，两百块钱他没看在眼里，至少得包八百。”牛富已经系好了鞋带，两只脚在地板上用力两踹，踹得楼面都颤动了。

    叶英心里沉下去了，八百块钱的数额对叶英来说实在太大了，尽管她有两千多块钱一月的退休金，可她历来就是个放不开手脚的人，有一回她打牌输了十四块钱，那一夜竞没有合眼，现在牛富去拜一个年，开口便是八百，她实在有点接受不了，不过在牛富面前，她再接受不了的事也只能藏在心里：“那还差那八十块钱干么子？免得让他怀疑你骂他是个八百租。”她劝牛富再加这八十元心里又流了一淌血，但这八十元不加上去还真不行，大局还是要顾的，免得财散了依然没讨着好。

    “晓得。”牛富历来如此，在任何人面前他都要显得办事周到，先人一步，即便要采纳别人的意见他都要做得天衣无缝，让别人觉得他早就想到了。

    一只手电筒，光线很弱，象夏夜的萤火，牛富借着那一点光走出了家门，刚出家门时蹑手蹑脚，连咳嗽也要用手捂着嘴，舌头上的痰胎先忍着，到町中央时再用力吐不迟。

    田书记的家门是上了闩的，牛富敲门不敢用力，因为田书记家里左右也有邻居，这町的两边都是熟人。牛富敲了很多遍都不见有人开门，因为田书记夫妇与他们的女儿桂花也坐在电视机旁守着碳火看春晚，电视机的声音足以掩盖任何敲门声。

    敲门听不见，喊吧，牛富不敢，怎么办呢？门外的北风呼呼地响，牛富不能不把手拢进衣袋里去，噫！是手机，牛富的手放进兜里时碰到了手机，这手机是他同田书记一同去外面捐款时买的，便宜货，田书记当场就在捐款中帮他报了，手机是报了，但捐款时的所有电话却是这部手机包了场，话费是牛富自己掏的腰包，田书记沒有提出为他报销，其实这本来就是田书记的精明，那一个月的话费足够买三部这样的手机。

    田书记在手机里听见了牛富的声音，晓得是他来拜年了，因为村长会计及主任刚才也在拜年，他们前脚刚走，牛富后脚便来了。

    田书记来开门时也是蹑手蹑脚，他也不响惊动了邻居，怕影响不好：“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