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忽然,一阵清脆的敲门声闷闷响起,霎时间扰了左苏的思绪,那微微扬起的小脸上,一双遥望着虚空不知所以的眼睛渐渐洋溢上波光,像是复苏在清晨得到阳光润泽的露珠,流光溢彩。
原来,不知不觉间烛火已经燃尽,只余几丝几缕黛色轻烟在荡着、飘着。
属于白日晨起的微白亮光穿透过格子窗台的砂纸,洒在地上,漫在脚边;散在空中,扬于衣沿,莹莹光芒,格格精致,渐渐走向尚留黑暗驻扎的地方消失不见了。
许是坐久了,就连身为练武之人的骨格子也受不了,藤椅上,左苏敛敛身子,腿脚传来一阵酸麻。
同时,门外响起一把妙龄女子的声音,腔调正圆,音质滑而不腻,语气温和似柔,正是四大侍女中最稳重端庄的蓝衣柒陌。
“小姐,柒陌可以进来么?”门外,柒陌掩着眼,心里思绪翻腾。
“进来吧。”
左苏本来是不想应着的,昨晚至今还没有湿润过的喉咙现在干干得很,说出来的声音定是像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满布的老太太一般单调枯燥无味,这种沧桑的感觉是左苏不喜的,因为这会让她觉得心老。
不过柒陌就是一个耐心被调教得特别强盛、做事情又特别执着的一个人,许是自少接受得来的教养,礼节这一方面是柒陌必然要执着坚持到底的东西。若是得不到回应,就算是明知阁楼里面有人也不会莽莽然闯进去,只会默默站在外面不说话也不动作。
明事理,知礼节,这样的思想已经在她的脑海中根深蒂固了。
柒陌轻轻推开漆门,满屋的黑暗顿时被一大片的光辉驱走,甚至还可以看见几许橙黄光圈在柒陌那被晨光照得有些发白的蓝衣裙裾上妖娆舞蹈。
柒陌进来后,眼睛并没有扫视其他地方,就是紧紧盯着那坐在藤椅上有一手没一手捶着自己大腿的瘦弱人儿,那人的眼光也是望向这里,只是眼睛懒懒的眯了一眯,似乎是在适应这突然转换的色彩与光度。
“唉……又是这样,整个晚上都以同一个姿势坐着,怎么能不难受呢……”柒陌一面在心中冒着泡泡埋怨左苏从来都不疼惜自己的身子,一面却是加快脚步走向左苏。
柒陌走到藤椅边上,在小几处放下手上的托盘,缓缓矮下身子,伸出双手轻轻揉着按摩着左苏腿上有些发硬的肌肉,松松筋络。仰起脸来看着这个始终眯着眼睛享受的人儿,柒陌佯装嗔怒道:“小姐你……总是让人不称心的,尽管你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强大,却还是让人忍不住要担心。”
就在柒陌打量着自己的时候,听着她的声音,左苏心中却是不禁想起从前的柒陌。柒陌是她自己要求左苏赐予的名字,说是要忘记从前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她原来的名字左苏忘记了,只是依稀记得柒陌原来是一个书香世家的独女,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从出生开始便要接受“一家之母式”的培训,因为她指腹为婚的小相公是另一书香世家中的长子嫡孙,将来嫁给了他必然就是当家主母,举止礼节是绝对要得当的。
那一年,左苏遇见柒陌,却是在满山的血雾当中,是唯一被搜救到的活人,因为被塞在石山缝下而侥幸逃过此次祸难。那一双眼睛,原本紧紧闭着,睁开的时候却是满眼浸血。本来是两家人的到别院的一次联谊,为的就是从小培养这对未来小夫妻的感情,可是迎来的却是如风如火的残酷侵略。如果没有那件事,现在的柒陌又会有怎样的命运呢?
满门被屠戮,亲家被灭门,左苏并不知道是什么信念使她最终熬过这一关的,只是深深记得,有一天,她突然扬起小脸,对着她轻轻说道:“做不成大小姐,做不成当家主母,但我,还是能做管家的,要不就当侍女,我不是没有用的人,我能用自己的方式好好活着,代替那些已逝的人们。”
所谓门槛,过去了就是门,没过去就成了槛。时间不是解决问题的高手,但绝对是治疗心灵创伤的大师。世界上只有想不通的人,没有走不通的路。
许是现在的她正是在向着一些什么证明自己是鲜活地活着的,也是被需要的。
许是正在人海不停的遥望,等待着一道曙光,照亮未知的方向。
左苏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每个人都会有着一个说不尽故事……
她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