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忠利把东阳二院的关系做得妥妥当当的，红花注射液、妇科消炎栓、阿奇霉素针剂等大腕级的品种结伴溜进了二院的药库。但东阳一院除了当初从小李手上买过来的红花注射液之外，其他产品都被无情地挡在了药库之外。东阳一院的业务收入是东阳二院的五倍，是东阳市卫生系统的巨无霸，但钱忠利在一院实在找不到进药的渠道。

    东阳一院的院长叫唐文。唐院长是骨科专家，当院长之前，同事们就送给了他一个雅号“唐大侠”。唐院长平时少言寡语、作风正派，独来独往、无门无派。梁友光靠王勇平市长的按摩师推荐当上了卫生局局长，段时昌靠李刚副市长的理发师推荐当上了东阳二院的院长。大家深感意外地是这位无门无派的独行侠居然凭借“无党派”这一优势当上了东阳一院的霸主——原来无门无派也是一种“派”。钱忠利找了各种关系约唐院长出来吃饭，他都拒绝了，送他礼物也一律退还。

    钱忠利也试探过请唐院长到今夜良缘去“潇洒”一下，但唐院长连连摇头拒绝。

    钱忠利疑惑地问：“为什么？”

    唐院长无奈地回答：“因为我的老婆是律师。”

    张铁军急得上火，嘴上起了个大水泡。他愤愤不平地感叹：“这么不喜欢钱，还当什么院长啊？这么一根筋，还不如出家当和尚！”

    钱忠利既像安慰张铁军，也像在安慰自己。他拍着张铁军的肩说：“只要是人，就会有狗屁弱点，弱点就是我们的突破点。你别上火，和钓鱼一样，需要耐心和适当的诱饵。”

    面对钱忠利的诚恳，唐院长表现得更加推心置腹。他真诚地对钱忠利说：“钱经理，你的心意我领了。但医院的规定我不能带头违反，如果你的药品好，不用你来找，我们也会让它进医院；如果药品不好，你找谁也没有用。你也不用太客气了，这样我会有压力。”

    唐院长对钱没有想法，难道我钱忠利拿他就没有办法了吗？苍蝇又开始在无缝的鸡蛋上咬窟窿了。钱忠利经过各方调查、冥思苦想，总算找到了突破口。唐院长爱好读书、关注学术，是大家公认的学术型领导。钱忠利相信，赞助学术活动的方式一定能够打动唐院长，这也是国家政策所允许的，就连国家医学科学奖也是由洋海江药厂赞助的。

    钱忠利打算请北京的教授到东阳一院作员工培训，赞助医院的学术活动。钱忠利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唐院长听。唐院长沉吟了半响，终于同意了。回到出租屋，张铁军竖起大拇指称赞钱忠利。谢名贤也发来了祝贺的短信：“你小子够厉害的，吃荤的你就喂荤菜，吃素的就喂素食。”

    钱忠利自鸣得意地回了短信：“对于你这样的货色，我会荤素搭配！”

    钱忠利兴奋地在网上查找资料，比较来比较去，最终决定请BJ大学的韩东东教授到医院讲授“中层干部的管理科学与领导艺术”。

    钱忠利下载了韩教授的资料，打印出来请唐院长过目。唐院长虽然没听说过韩教授，但从资料上看还是很满意，韩教授还是卫生部多个专家委员会的委员，给很多医院作过培训。

    钱忠利按照网上的联系方式给韩教授打电话。韩教授事先说自己很忙，哪家医院请他讲课，哪个单位请他剪彩，时间紧啊，紧得恨不得抓一把毫毛，放在口边一吹，变成千万个韩东东啊！

    钱忠利以为韩教授婉言谢绝了，正准备客气两句后挂断电话，没想到韩教授话锋一转：“广东的医院理念很前卫，给这样的医院讲课，我还是可以考虑的。干到咱们这个层面了，赚钱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关键是社会价值……不行的话，我就把其他的课推掉，为你们安排吧！”韩教授说了那么多屁话，原来都是插播广告，只有最后一句才是正题。钱忠利高兴极了，立刻跟韩教授敲定了日程。

    钱忠利高兴地跑过去见唐院长，说韩教授如何有名，如何请不来，后来他哥哥出面，韩教授才给了这个面子。钱忠利把韩式广告片改编成钱式广告片，又在唐院长的面前播放了一遍。

    钱忠利带着小梅去广州白云机场接韩教授。钱忠利原本打算一个人去接，但小梅执意要去。

    小梅说：“我跟你一起去接吧，看看BJ大学的教授和洋洋淀医学院的教授有什么区别。”

    钱忠利笑道：“瞧你，跟个孩子似的，有什么好奇的，不也是一鼻子两眼睛！”

    小梅不依不挠：“我就要去看看，我一定能够找出BJ大学教授与普通人的不同之处。”钱忠利拗不过，只好带着小梅一起来到机场。

    北京的航班终于到了，钱忠利高高地举起欢迎牌。欢迎牌是在广告公司制作的，喷墨彩色打印。牌上印有两排字，上面一排是BJ大学的标志及名称，这是他们直接从BJ大学网站上下载的，绝对正宗。下面一排写着“韩东东教授”五个黑体大字，像刚刚擦过的黑皮鞋一样锃亮。

    小梅怀里抱着一束鲜花，对钱忠利开玩笑地说：“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这个吝啬鬼每次只给我送一枝花，从来没舍得给我送过一束花。等韩教授明晚离开了，你就从酒店把鲜花拿出来，转送给我！”

    钱忠利笑着说：“又闹孩子气了。等咱们搞定了东阳一院，别说一束鲜花，我直接送你一个鲜花店，让你变成卖花姑娘。”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只见下机的旅客纷纷出来了。在钱忠利和小梅的想象中，名牌大学的教授应该是戴着深度眼镜、面部白净、温文尔雅、气度不凡的形象。正当俩人在心中勾勒着韩教授形象的时候，一个人表情严肃地站到了他们的面前。

    这位男子肥头大耳，四十多岁，肚子特别大，一直从腹部延伸到胸部；胸部隆起，不是健康男人胸部肌肉的隆起，而是乳房发育的隆起。男子的脑袋大得像河马头，估计是胸部的隆起又延伸到头部了，像连绵山脉的尾部。

    胸部隆起可能因为雌激素分泌过多的原因，头部隆起不知道是哪种激素在作怪，估计医学上还没有分离出这种激素。钱忠利也不关心这种激素，因为他并不想拿诺贝尔医学奖。一般而言，中国人的肥胖更多表现为苹果型肥胖——四肢瘦小，腹部隆起。韩教授更像西方人的生梨型肥胖——四肢和头部一起胖了起来，像个大气球。

    小梅从美好的幻想一下子跌入到残酷的现实——洋洋淀医学院也找不出这等模样的宝贝啊！女人的直觉让她开始对韩教授的身份表示怀疑，她悄悄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钱忠利。钱忠利笑话道：“女人天性就是一群爱怀疑的动物。我告诉你吧，人不可貌相，往往形象越古怪的人，越是天才！”

    唯一能够把这个男人和“教授”扯到一起的是他的秃头，前提条件是这个秃顶是潜心研究学问的结果。小梅倒吸了一口凉气，失望之情写在脸上。小梅怀疑是不是接错了人，钱忠厚还没有混到教授职位，就累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教授每天都是冥思苦想的，一顿吃不了二两饭，怎么可能长得这么胖呢？

    想归想，小梅最终还是坚信此人便是BJ大学的韩教授。韩教授的公文包、笔记本、信纸、信笺、T恤上面都印有“BJ大学”字样，浑身上下能找到“BJ大学”字样的不下二十处。一看这行头，就知道这是长年受BJ大学文化熏陶的结果。这年头什么都可以做假货，她坚信“BJ大学教授”不可能有假货。

    更能证明韩教授身份的是韩教授还带了个教学秘书——BJ大学医学部的一名本科生。钱忠利通过与这个学生交流，千真万确地认定了这个学生是BJ大学的。这个学生是学临床专业的，对课程和老师的教学风格了如指掌，这个是装不出来的。

    在去往东阳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