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被狼妖打伤,虽说学政大人给了耿去病无休止的休假期养病,但如今早已康复,耿去病便在啊娘的督促下,像头无精打采的骡子般一大早去学院报道,唯一一点让他感兴趣的那就是古人的书包,哦,不对,那时没有书包,而是书箧。
此书箧用紫檀做成,回纹光泽美丽,通体紫黑色,如同一柄绝世好剑,华丽内敛,大方简约,毫无一丝花俏,还散发淡淡清香。耿去病眼神一亮,想他当年就是一个考古学的高材生,对那古董,是无比痴迷,否则他怎么会拿着那支玉笛穿越,还是在古董店里。
耿去病激动的背起书箧,挺起胸膛,操手虚抚,一副毛爷爷望长城内外的模样,朗歌道:“人生,美梦似路长---。”
那眼神,比宁采臣更深情。
那表情,比如花更风情万种。
小狐狸看的耳朵一抽一抽的,有点——额----欲哭无泪。
哎, 不至于这样吧,明显的挫伤我积极性啊。
耿去病报复性的将它一把揪起,在小畜生的哀呼中,丢进了旷阔的书箧中。
去病拍拍手,潇洒捋了把额前的头发,“大功告成,走着。”
书箧早已被书童无烟收拾好,他只需背着走人就可,还想模仿倩女幽魂中宁采臣那样潇洒走一回,这不,刚出房门,自找罪受的就出现了。
“哎公子,这么重的书箧就让无烟来背好了,您的身子骨受不起啊。”这么客气,还用上“您”了?!我有这么老吗?耿去病下意识的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嗯,没长胡须。
“你背得起?”怀疑的眼光扫到无烟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小无烟今年正值“豆蔻年华”,也就比去病小了三四岁,就像颗没成熟的青枣,透着稚嫩,弱小的肩膀令他很怀疑。
其实书箧也不是很重。
无烟腼腆的面孔红扑扑的,“公子,这一直都是我的工作啊,”哦,对啦,他是穿越而来的,“再说,我要是让您背着,老夫人会骂我的,公子,您也不希望无烟被骂得狗血淋头吧。”他的语气有些恳求。
是啦,奶奶一直都是很疼他的。
去病无奈,“那就给你啦。”
大户人家就是不同,不但有书童,还有马车接送,但若是贫苦人家,就只能一步一步走去,无论严寒酷暑。不但如此,读书条件都很差,艰难的让诗圣杜甫都发出感叹:“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朝青学院,太原学府第一流的存在,此时却变的人群涌动,闹哄哄的。
看这人来人往的,耿去病和书童无烟脑门上都堆满了问号,无烟不禁挠挠头,问着自家公子,:“公子,他们在干嘛呀?”
去病摇摇头,随手抓住了一个从身边走过的学员,是个年轻的小生。这生一眼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见人拉住自己,自有些恼怒,但见是耿去病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眼中不但没有恼怒,还有些兴喜。两人互相拱手问候着,这装还得装,才显得自己彬彬有礼嘛。这古人啊,就这点好笑,就算是碰到仇人,那还是一副笑咪咪的样子,不比练武之人直接开打,这,是读书人的江湖。
耿去病道:“你们这几匆匆的是要往哪儿去啊?”
那生笑道:“兄台还不知道吧,这两日学院里正举办一场场辩论会呢,前几日那可叫热闹啊,今儿辩的是过桥,不如咱们边走边聊。”
盛情难却,耿生也只能应着,不过,他倒是好奇,这现代大学生辩论赛他可没少看,那叫一个激情昂扬,但是,古人辩赛他可还未瞧过,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他想象着,应该,是文邹邹的吧?!
去病暗自点头,看得旁边的仁兄很奇怪,心想:天才就是天才,举止言行那都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通过这位仁兄的嘴,去病了解到,原来学院为开拓学子们的头脑,举办一场场辩论,大前天辩的是理学,就理和气来断何者为世界本原,那场面才叫真热闹,或认为理,或认为气,各有各的说法,争得面红耳赤。
昨儿个辩的是曹大师的《石头记》,就人物环境而论,或认为一派荒唐之言,子虚乌有,或认为乃真实社会写照,结果赞成后者的被众人口水给淹没为句号终止,怎么着,你这么说社会的黑暗腐败,是不是想密谋造反呐。
耿去病听着那生的复述,因其中情节也变得激动异常,心下对今天的辩论有些希冀。
辩论会举办于学院中央的大课堂——“海韵苑”,粉墙碧瓦,霞光阵阵,可与玉殿媲美。苑中层层桌椅围成一圈,一张古朴八仙桌居于最上,显然是教书的先生们所坐,整个气势颇具现代规模。
此时苑中人来人往,各学员纷纷入座,明显的老生与小生分邦相离,老生为首的是那无才的吴多才,小生则是田溪一流,两军对峙,眼神交锋,空中迸溅火花,哼。
耿去病一流穿过中央花园,姹紫嫣红,入眼的便是一座斋舍,宛如仙宫,临近那斋,上一匾额,书曰:海韵苑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气势逼人,定是名家之作。
若是在他人看来,必定要大方美誉一番,但来人却是耿去病,就不得不鸡蛋里挑骨头了。
虽说这三字苍雄有力,一笔一画勾勒的铁骨傲然,但在他眼中,却显得过于阳刚了,正所谓刚过必折,有铁骨是好事,但若一根筋到底,就怕会碰壁了。因此耿去病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那小生正赞叹词作,却见耿之眉目,道:“耿兄岂非对此作不满乎?”
去病淡然道:“人谓此佳,我却要谓,此作有不足之处。”那原本属于耿家正主的超凡脱俗,此刻却在去病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好似浑然一体。
花园一旁,添一羊肠小径,更有青竹掩映,翠色葱葱,掠出一人影,潇洒不羁,但见:
灰白花发,鸡皮满体,眼昏似秋水微浊,体态似五更风里烛。
一双昏花老眼,仿若看破红尘,却又执拗倔强,身着灰袍,虽不至邋里邋遢,但褶皱布满,那人自东边走来,正捋须吟诗间,忽听得这轻狂话,脑中不自觉升起好奇,心下思量:此言语虽不大入耳,但自有胆量,话中气势,竟无人可及,老子倒要瞧瞧,是何人敢说此话。
心下一双老腿便利索起来,耳朵眼睛俱凑前,但见一人背影,打扮与众生一般,说不得如何伟岸,但至少不是弱不禁风,但见:其体态如秋霜后菊,浑如三月翠竹,道不尽的风流潇洒,令人无法忘却。
这个背影充满年轻,充满朝气,周身流光闪闪,精气佳足,一身白衣,恰似云岭拂风,柳池涟漪,淡淡氤氲中笼罩,天下竟有这等人物?
那老子瞬间想到一人,谁?那个年轻人。
他静候其变。
那小生道:“哦,如何不足?”他倒想听听。
去病道:“此作虽雄壮奇美,但未免过于苍劲,所谓刚过必折,正是这个道理。”
简单的话语,意蕴却深长。
那生未听懂,老子却捋须深虑,目光意味深长。再看时,匾下已无人,仿若在梦间,无处可寻。
且说那生领着去病进入内苑,无烟已去后房舍摆放书具。
两人到时已几乎人满为患,他也不打算暴露在众人面前,要低调啊。谁知刚在人后找了个地方欲就坐,眼尖的田溪便高声呼喊着他,这下,想低调都不成啦。
“唉,芹溪,这边这边。”他坐在第一排,这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牵扯了过来,对他行注目礼,小生们自然是一片热情昂扬,但老生们呢?那眼神,能把一群耗子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