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梦伴
第二场比赛陷入了混乱。我是炸药桶,而导火索正是M.她作为“X战警队”里的“暴风女”和“金刚狼”休?杰克曼、“独眼龙”艾伦?卡明登场。我原以为“暴风女”顺理成章的是哈莉?贝瑞,没想到是M.更没想到同第一场无厘头搞笑式的表演相比,第二场比赛进行得异常激烈。空气中弥漫股燃烧的暴力分子。流血的鼻腔——就那味道。
六个人同时在场内捉对厮杀。金刚狼强悍依旧,削断蜘蛛侠整只右臂。血像高压喷泉一样涌向半空,眼前那一团空白也被染红。蝙蝠侠一拳贯穿了独眼龙的胸膛,轻松得如同跆拳道高手表演徒手辟木板。缓慢抽手时,内脏和肌肉摩擦出难以形容、似同极粗燥的木片通过干瘪萎缩的橘子时的声音,并从尚在痉挛的独眼龙体内剜出仍跳的心脏,轻握在手旋转一周,向场边的观众展示。M被再生侠卡住脖子,高高举起。我屏息凝视,她不断挣扎,直至无力抽搐,双腿垂死的下垂呈直线。没有人帮她,没有人停止比赛,只有台下随鲜血溅放疯狂兴奋的观众。
“你知道,这是场游戏,包括死亡。”泰迪熊口叼雪茄,轻描淡写的说。
“和F1一码事。”舒马赫搭腔。
我太阳穴发痛,呼吸不知不觉加快,视野正被飞速更替着。俨然所有的血液都往上涌,充溢头部。一时间什么都听不到,除了自己的心跳;什么也看不见,除了曾经的恋人。一切都那般沉重,又那么缥缈。
我霍地跳起,不晓得哪里来的力量,急速蹬地。闪、躲、拨,热刀切冷牛油般穿越人群,径直跑向正一秒秒夺取M生命的再生侠,朝其背部重重打出一拳。
“啪哒”……绿色粘液滴落地板。
“啪哒”……又是一滴。
“碰”……M瘫软倒地。
暖!
温热的内脏如女人下体一般紧紧包裹住我的手臂。手臂在再生侠体内——难以置信,但又确确实实——我打穿了他。
沉寂。
所有的动作都静止,所有的声音都停息,所有的灯光也凝结空中,形成悬浮的光球,分割黑暗。
我丧失一切生机的颓然跪地,大概我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那一拳了,弄得现在放个屁都嫌没体力。再生侠高大、厚实的躯体随即如暴雨淋过的面粉般瘫倒下来,将我沉沉压住。手臂拿不出,仍在他体内。温热的感觉似乎一点点浅淡。
无力感俘虏了我。事态已超过我个人的能力范围,无休无止的膨胀开去。至于膨胀到什么范围,则无从判断。
M不省人事,死了?抑或仅仅昏迷?亚麻色的长发如海藻一样恣意散开,紧身衣束裹的胴体性感迷人。Anglia,为什么每次见你都这样惊艳?没想到我救的人由樟脑丸变成了你……金刚狼和蝙蝠侠蠢蠢欲动,观众席冻僵似的沉默。喉管干得像酷日下的塑胶篮球场,隐隐约约散发干燥的混合臭气。
就这样吧,都别出声,让我安静一会儿……
“谁吃了豹子胆敢破坏比赛?”如流星划破冷空,恼怒、尖厉的语声响彻全场,观众席一片哗然。
荧幕上的老妇人像所有童话故事描述的巫婆一样骑着扫帚从VIP贵宾包房飞至赛场。她气势汹汹的盯视我,盯得我头皮、勃颈、背脊齐齐发麻。复而用体积不容小觑的鼻子透过衣服在我全身每一寸皮肤狠狠的嗅来嗅去,像只狗。
我想说话,但所有的语言都从意识中遁去,我如块耗光了电的干电池,只能落得被丢弃、填埋、倾轧的下场。意识正在这虚脱感中分崩离析,仿佛灵魂也逐步抽离,只是未至全部抽出,还有半截留在肉体躯壳内。已抽出的半截怅然思惘、不知该寄身何处。
最后映入眼帘、能成其为记忆的,唯有老妇人古怪的脸,周遭俨然电力不足的磁带放音机拖拽出的声音,以及仍旧昏迷、生死不明的M.我伸出左手,妄图触摸相隔不远的她,眼眶竟然涌出泪水,鼻腔又酸又热。我不由泛起一股强烈的愿望:不能失去她。无论是此时身处的无助境地,还是过往逝去的记忆断片。
就在我指尖触碰到她富有弹性的肌体时,电力终于完完全全,一滴不剩的榨干耗尽。顿时一无所见,一无所闻。我彻底失却意识,昏睡过去。
睁眼醒来,我躺在床上。床发出陌生的气味,床并非我的床,房间也不是我的房间。室内多半生着火,暖烘烘的。时而传出壁炉里燃烧柴火的噼啪声。床旁边的窗户被厚实的粗布窗帘遮着,看不到外面。总之气温很低。
天花板、墙都是木制。颇有安全感的圆木桩四四方方的围成60平米左右的空间,三角形的梁柱分割卧室和客厅。森林的味道。顶至少有4米高。皮夹克挂在衣架上,冻土一样重的棉被下还穿着牛仔裤和短袖衫。毋庸置疑,我仍在“这边”的世界。虚脱感差不多缓解了,在吃点东西的话就能彻底驱散。肚子饿,想喝水。口渴得厉害。
我伸出手揉眼睛,喉管干得发痛。静谧的房间每个角落都有我的咳嗽声。
“你终于醒了。”有人说话,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人存在。熟悉的声音,是老王?
我支身,少光的角落崩见个臃肿的身影坐在门边的安乐椅里。他缓慢站起,向我走来。灯光驱赶走阴影后,我倒吸一大口气。
是只猪。戴副小墨镜,留八字须,身穿一战时期空军制服,脚蹬黑皮靴,挺着啤酒肚、行头与宫崎骏动画片《红猪》里那只猪无异的猪。
“别害怕,是我。”他脚步停在我面前2米处,“老王。”
我俩坐在靠壁炉的餐桌旁吃东西。木屋的储藏室内有足够我们两人吃一周的俄罗斯大列巴、牛奶、烟熏火腿和少量蔬果。我快速的往口中塞进食物,来不及细嚼,就慌着用牛奶冲入胃袋。老王啜着咖啡,象征性的陪我吃喝。
“到底怎么回事?”我缓过劲后问,“你怎么来的这里?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老王从衣袋里拿出钢琴漆色质的勺形烟斗,敲着木桌,磕下一小堆烟灰,扫进纸里。
“我也不清楚,想不起来了。我也是看了你好半天,才把你记起来的。只知道自己一醒来,就来到了这个莫名奇妙的地方。然后遇见了韩婆婆……”
“韩婆婆?”我打断他的话,“就是那个怪里怪气、鼻子和眼睛大得不成体统的老太婆?”
“对,你也见过了?”
“嗯。”我点头,“在高康大那。”
“高康大?什么玩意儿?”
“你没去过?”
他摇晃着猪脑袋,离座踱到书柜样的壁橱,木地板吱呀吱呀作响,俨然落魄的年轻诗人代女朋友回家做爱时老朽破床发出的年迈之音。拿出个金属圆筒盒,回座位打开,里面装的是烟丝。取出一点放烟斗,划燃火柴点上。吸纳进气管,在肺叶里打一转后从粗大的鼻孔喷出。烟雾在空中竟形成两个盘子大小的圆环,袅袅升腾。
“我是在城里碰见韩婆婆的。她和一个高大的手下在一起。那手下也很古怪,见了保证惊得你尿都拉不出来,就是他俩把你带到这儿来的。韩婆婆当时对我说‘你是那个世界的人吧?’我没回答,她很夸张地长笑‘闻味儿就知道。’于是手一指,发出一道光照在我身上,我就变成现在这模样了,影子也被拿走了。”
“影子?”
“是的,影子。”他郑重其事的肯定,“拿走了影子,就拿走了记忆——关于那个世界的记忆。”
我倾斜身体,探视地面,确实没发现老王的影子。又看看自己,影子完好无损的投射在木地板上。
“她怎么没拿我的?”
老王眉骨耸动墨镜:“我也注意到了,的确很奇怪。总之,算得上幸运吧。假如拿了你的影子,说不定你也变成什么动物。”
“比如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