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月亮慢慢地升起来了，亮起来了，害羞的繁星因耐不住阵阵倾泻的月光照耀，逐渐躲到天边暗淡的角落里似乎在窃窃私语，逐渐爬高了的月亮，以它淡白的光华浴洗着群山、森林，浴洗着河流、大地以及大地上生长的万物。

    一时间，特克斯河水银光闪闪，一路弯弯流向远方，岸边高高挺立的白杨、亭亭玉立的柳树耐不住寂寞，经不住多情月光的挑逗，在风的引诱怂恿下舒展着裸体，接收着月光的抚摸，尽情的显示扬花水性的婀娜多姿，绰约风韵的体形。但是，山坡上的小草却不然，把银光多情地抱在怀中，像一群精心呵护婴儿的母亲，不露声色地静静的你挨着我、我挨着你，默默地站在那里，透着暗黄的气色。原野上初生雾气仿佛是低垂飘动的白云，忽左忽右、或前或后的移动着。由于风的缘故，河湾里不再有星星洗浴，但似乎铺了一层珍珠，不息地流淌，泛起粼粼的涟漪。空气凉爽、微风馥郁，山峦将进入多情温柔的梦乡，在盘算着筹划着

    怎样迎接明天早升的曙光。

    ……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哟，

    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

    只要哥哥你耐心的等待哟，

    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呵

    伴随着歌声，曹青迈着轻快的步伐，吮吸着温馨的月光走进了家门。

    “八一”建军节过后，她天天都像今晚一样，下班以后绕道回家，躲过父母的询问，逃过亲人的眼神，在黑暗处久久畅快地独自品尝爱情的甜蜜。每到此时，她心中觉得清爽、宁静和无比的宽慰，时时像饮用了一杯甘甜的美酒，从心中透入肌体，弥散到五脏六腑，不停地张扬宣泄着青春的活力。

    今天回到家中，屋内只有母亲在，而且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的灯下，盘腿坐在土炕上穿针引线给弟弟缝补衣服。据母亲解释说，由于她住的这间房子里的灯亮，做针线活能看得比较清楚。其实她心里的真正用意是在等曹青回来。

    因为连日来，曹青“每天都很晚回家”的反常举动，使母亲这位久经社会沧桑中年妇女担心。在新社会，女人虽然再也不受“三从四德”的束缚，但是克己修身、静心养性还是必要的。她以往的经验告诉她：初恋的女人在爱情的簇拥下特别胆大，她生怕女儿不冷静做出“丑”事。即便没有“自己想到”的事情的发生，在这个时候一名恋爱的女人也应该谨慎小心，免得在关键的时候遇见“说不清、道不明”的事，避免街邻传出闲话。

    此时，母亲见曹青进来，不慌不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脸上透露出企盼和慈爱关切的问道：“还没有吃饭吧？我的女儿”问话的同时从炕上下到地上。

    “还没有，妈妈……。”曹青想要再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似乎看出了母亲在专心等待自己归来，在不安中一股歉意和内疚从心中油然而生。

    “饭菜都热在炉子上的锅里，我给你取出来。”母亲说着拉亮外屋的电灯，向锅灶旁走去。这时冷静下来的曹青已经感到饥肠辘辘，也随着母亲走到外间房子。

    “妈妈，不，您坐在这儿，我自己来盛饭。”曹青说话时从八仙桌下拉出一只凳子，让母亲坐在那儿，自己走向炉灶把饭菜端到桌上来。她认为，此时只有这样，内疚的压力才会减轻，才能安慰母亲今晚的苦心。已经二十多岁的姑娘了，本应像以往那样替母亲分担家务的辛劳，可是连日来晚上迟归举动母亲没有丝毫的怨言，而且还要母亲无微不至照顾自己的饮食。当菜端上来的时候，还是自己平时最爱吃的土豆丝、炒鸡蛋和大半碗白米饭，曹青不大一会儿就吃完了饭。

    “米饭是不是太少了，就这点米饭还是我从你弟弟强强碗里硬抠出来的，他一见米饭比妈妈还亲。”母亲边看着曹青边解释说。

    是啊，在那个什么都凭票供应的年代，物资紧缺匮乏，尤其是清油、肉食、大米是困扰县城居民的最大难题，今晚少得可怜的米饭，说不定和自己一样上班的父母亲都没有得此口福，在这种情况下，往往小弟弟是享受所谓美味佳肴的佼佼者。这时，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夏天，部队的粮秣供应标准比较宽松，求他走“后门”给买一点清油或大米……。曹青，像连日来一样又进入了沉思，与此同时，母亲也进入了沉思，不过两人进入思考的话题不一样，母亲考虑的是女儿的婚事，女儿考虑的是替母亲分担忧愁的大米和清油……。

    回到里屋，女儿望着母亲，母亲望着女儿，屋内寂静无声。

    曹青看到母亲老了，鱼尾纹已经爬上眼角……。这是细看母亲的曹青得出的第一结论。目前母亲在县城幼儿园上班，以宽容大度，温馨慈祥的心态，不但抚育着社会的花朵，而且也抚育着我们兄弟姐妹。一个女性的伟大奉献使另一个年轻女性心理倍感不安。连日来，自己陶醉在爱情的漩涡里，似乎这件事是自己人生的大事，是家庭的大事，一切家庭的琐事都要为此让路，这种自私的理念时时占领着曹青的思想，才有了我喜全家就要喜，我忧全家就要忧的附和。此时，曹青感觉到与母亲相比之下，显得是那么渺小，自私、丑陋和不安。

    曹青心中想，妈妈啊！我的爱是一人的爱，狭隘的爱；你对社会的爱，全家的爱才是神圣的，这样的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桥梁，它跨过了冰封雪冻的江河，超越了停迟不前的空间，即便生活的关山阻塞，来日生活的路迢迢千里；即使大地白雪皑皑，天空云暗雾障，哪怕家庭困难遍地，艰苦满屋，你伟大的爱情也能使丈夫、儿女组成的家庭母褒之舟，乘风破浪，携手跨进阳光普照的前方。曹青想到此，心中带愧的母亲说道：

    “妈妈，我对不起您！”

    “孩子，你今天怎么了”曹青突然说起的话语使母亲感到惊讶。

    “这几天我做家务太少了，我考虑自己的事太多了，”曹青真正无私的向母亲坦白说道。

    “但是，我看到你平时很高兴，我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母亲不想单刀直入，而是婉转的试探性问道。

    “我……我恋爱了。”鼓足勇气说完这句话后，曹青脸色绯红，慌忙把脸藏在母亲的怀里。

    “是部队中的那个小白脸军官？”母亲用手慢慢抚摸着曹青的头发，停了一会儿才这样问道。

    “嗯！嗯！”曹青在母亲怀中点点头，可是心却像一只小兔子蹦跳。

    “我也很喜欢他，当第一次在我家门前见他时，我就喜欢上这个小白脸军官了，我家还没有这样漂亮的儿子，一个女婿半个儿嘛。” 连日来的观察终于变成了现实，而且是女儿亲自告诉自己的。母亲似乎感到一丝的慰藉。

    这时母亲扬起脸来看着天花板，然后眯上眼睛，最后低头“吁——”的长出一口气，表现出一件重大的事情完成后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