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这位就是我们那一家子，你看，我说他在给睡觉报仇，这不，刚睡醒起来！”大嫂说话时带着兴奋和满足，爱怜与喜悦。

    “是呀，可能在山上累坏了。”曹青附和着打量着突然出现在近处的男人。看到：此人也就是三十出头的年龄，身体虽然瘦干，但是很有精神，身着一套上灰下蓝干净的衣服，把浑身的筋骨修饰得挺立笔直。在黑红的脸膛上黑色的眉毛下有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瘦长脑袋的下方两片瘦薄的嘴唇组成了一个瘦小的嘴，只有鼻子好像是从别处借来的，上下像一道山梁吊挂在那儿……。

    “来——这是曹青妹子，下到咱们场里的知识青年！”大嫂对着逐渐走近的丈夫连忙介绍说。

    “你好——我姓孟，孟子的孟！”轻轻地南方口音。曹青在想，这么瘦干的身体，文弱的语气，场领导派他去上山伐木头是不是人不对岗，还是另有所指。唉——可能是因为右派的原因吧。

    “你好，打搅了，孟……孟……孟老师！”曹青礼貌的想站起来说话，被大嫂拉住了。

    “噢，忘记告诉你了，我叫孟克礼”男人再一次自我介绍道。

    “我以后就叫你孟老师吧。”曹青说道。

    “是啊，知识青年，是这个时代最时髦的名字了……。”孟克礼突然转移话题。好像第一次见到知识青年一样，或许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知识青年一样，两眼审视着曹青若有所思。

    “是的，好像是的！”曹青回答的同时带着青年人特有的朝气与骄傲。

    “你什么文化程度？”孟克礼低头问过后，睿智的眼神中微微带着一种无奈与轻蔑。

    “初中毕业。”曹青面对孟克礼睿智的眼光迎了上去，似乎想证明什么，她自己也没有来得及想清楚。不过，她清楚的看到，孟克礼的左眉头有一颗比眉毛还要黑的痣。

    “知识青年，知识青年……只能说是青年……但是不能说有知识。或者说知道很少的知识，很浅薄的知识……。”孟克礼自言自语的腔调像是梦中的呓语。

    “你在胡说什么呀，是不是睡觉睡糊涂了，我和妹子在说话，你来了就说到政治方面事情上来了。小心一点，你要有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语，我和妹子会到场部领导那儿告发你！”大嫂说出此话的目的，一是害怕自己的丈夫说走了嘴，再起祸端。二是与曹青套近乎，担心她向领导汇报。把丈夫本来已经得到的教书工作给弄丢了。

    “没事，大嫂，我也是学生，我们听孟老师说话啊！”曹青赶紧表态圆场。想听一听将要成为教师的这位既是大哥又是老师的高论。

    “你们青年人，像你这样的青年人，应该在学校里学习，而不是在农村劳作耕耘。你们的知识似乎比农民多一点，被社会冠于‘知识青年’。你们的知识真的是很多很丰富吗？其实不然，试想一下，说通俗一些，你们现有的知识能造飞机吗？能造火车或轮船吗？能像美国、苏联这些国家造出原子弹爆炸吗？……不能，即便是想指导农民科学种田你们也不具备种田的科技知识，换一句话说，可能种田你们还要向农民学习。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想把你们变成农民吗？错了，我们与发达国家相比，美国的农民占全国总人口的7%，欧洲一些国家的农民都没有超过10%，而我们国家的农民占总人口的75%。由此可见，中国不缺农民，缺的是知识与科学家，你们这一代人不在学校里学知识，而且跑到农村种地，我看不现实。”孟克礼说完后看一眼曹青。曹青听完孟克礼一番话，心中为之一震，她想老师就是老师，场里的岳书记把他调回来教书是一次明智之举。

    孟克礼见曹青在专心致志的听着，又接着说道：

    “你们知道吗？一个民族要有精神的，要有品德的，要有贡献的。民族的精神，民族的品德不是人人都摒弃它，还是多数人需要的精神食粮，用民族精神作为自己的精神支撑，用民族品德作为自己的品德修养。这些精神和品德是靠知识去记载、弘扬与传承，去向人类社会贡献。历史发展有自己的规律，不能都是像现在这样处于沸腾狂热的时代，等到过若干年或一个时期，等到时代止沸降温以后，再回头审视现在的‘火红的年代’，就有一个或对或错的清楚认识了。”孟克礼对社会发展和时代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在农村广阔天地里陶冶情操，培养品德，培养吃苦耐劳的精神，也是在为人类社会贡献啊！”曹青不是与孟克礼争论，而是情不自禁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到底对与错，偏激和狭隘，她都没有考虑。

    “我认为你说的这种形式的贡献是微小的，你们这一代人的贡献同样也是微小的。世界上有公认的‘五大文明古国’，中国是其中之一，中华民族自古便是一个大智大慧的民族，她有五千年的文明史，这部文明历史宛如一条悠久而璀璨的银河，赫然横贯在人类发展史的浩淼星空，我们，我们今日仰望这缀满智慧之星的银河，会发现在任何一个历史层面上，也不论在哪一个标志着人类智力水准的领域里，都闪烁着中华民族古今往来的智者们所放射的耀眼的智慧之光。大智大慧的民族是有大智大慧的人组成的，一代孤陋寡闻没有知识的人能组成大智大慧的民族么？一个永无知无识的人组成的民族能够推动历史的发展吗？”

    “好像……”曹青手里端着大嫂又一次递过来的水碗想要说话，可是并不知道从何处说起。在这位老师面前好像真的在学校学习的知识不翼而飞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学到手。

    “千百年来，正是因为华夏大地上有一代又一代才情出众的俊秀，饱吸黄河、长江的乳液，博采三山五岳之精华，钟灵毓秀，含英咀华，毕力平险，殚精竭虑所创造出了睿智硕果，才有了中华民族奉献于世界民族之林一份无价之宝。如果说在我们这一代、或者说你们这一代出现历史的断层或败笔，我们都将成为中华民族史上的罪人，而且罪不容恕……”孟克礼说话时感慨万千，大有杞人忧天之愤，在从另一个侧面和另一个角度解读中国古老的昨天，观察现实的今天。曹青从她的表情上看到，他黑色的脸上有一点充血，尤其是左眉头黑色的痣充血后显得更黑了，黑得放光，像一颗黑色的小星星。

    “是啊，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这是伟大领袖说的，我们都要学习历史，借鉴历史……。”历史和历史的教训到底是什么呢，自己到底知道了解多少中国的历史，曹青说这话时自己也在茫然。

    “是呀，不忘记历史，首先要了解历史。中华民族在数千年文明历史创造中，长期居于世界的先列。譬如世界上发现最早的文字——甲骨文，就产生于中国。有了文字，再加上中国人发明的造纸术和印刷术，就使中国不但是文化典籍出现最早的国家之一，而且也是古代文献极为宏富，文化图书事业非常兴旺发达的国度。于是就有了集中国古代典籍大成的丛书、类书。譬如明清时代的《永乐大典》可以称得上煌煌巨帙，而《四库全书》更是宏伟浩大。有人把《四库全书》比作东方文化的金字塔；还有人说，如果把这部书的四千万页全都摊开，逐页连接，可以绕地球一周又三分之一圈，足见其浩繁之多。那么，你想一想，没有知识能写出这样的巨著吗？我们现在的国家正是需要写这样巨著知识的人。”

    孟克礼接过大嫂刚端过来的一碗白开水喝了一口，又接着说道：“还有我国的指南针、造纸术、火药和活字印刷术。‘十进位制计数法’是世界上最早的开平方、开立方的法则。古代数学还在圆周率推算方面取的令人瞩目的成绩，著名科学家祖冲之推算出的圆周密律值，在世界上是首次提出的，比西方人早了1100多年。”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