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两步,三步……三十二步,三十三步,呐,竟然是三十三步。”沐然站在对岸,阳光清幽地洒下,笼着她,落了一地的光华。
我慢悠悠地走上这甚至不能称作是桥的桥,深黄色的木板,参差不齐的耷拉着,两畔是窄窄的栏杆,若有若无地滋长着些幽绿的苔藓。
彼岸。
沐然背对着我站着,她的身影很是纤细,又渐有些模糊。
“暖儿,”她转过身来,脸颊上洋溢着一丝笑意,“看,玛格丽特。”
走近,竟是一小朵。纤细的花瓣摇曳在徐徐微风中,淡粉色的,有着一种尝不透的馨甜。“恩,我觉得这玛格丽特很配你呀,气质上。”我诡秘一笑。
“是么?”她半蹲下,裸露的脚踝蹭着新生的小草。她把手拢起,轻轻地罩在这朵小花上,温暖的阳又落在她的手背上,手指再分开,阳光穿过层层缝隙,洒在这朵娇嫩的小花上。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沐然缓缓地站了起来,我将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她的肩上,或许那样气氛不会过于沉重,“明天就要开学了,暖儿。”随后,她缓缓地转过身,既而是如湖面般平静,却又深不触底的一片茫然的眼波……
我也不记得我是怎么回去的,就觉得自己像一只硕大的蜗牛,背上背着个沉重的壳,那个壳或许是沐然的,也或许是我的。
家中,有些儿闷热,空气浮躁而轻薄。按捺不住,走进了浴室。
浴室的四壁是玫瑰红色的马赛克,妩媚又不失优雅。落地的玻璃镜面微微泛着些水气,我用手拭去那一层薄薄的雾,我的模样也渐渐显现了出来,手指顺着镜中的隐约轮廓滑去,发觉自己竟还是一张童稚的脸庞,不免竟想起了沐然的小诗中最引以为豪的一句“看着早已布满尘世的脸庞,才知道彼此早已老去。泛了黄的褪色的老照片,再也找不回昔日璀璨的容颜。”我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对着镜子笑了笑,再像是自言自语地叹息道:“还好我还并未老去呢。”
潮湿的头发乱七八糟地披在肩上,用白毛巾擦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淌着水珠,抬头看了一眼大挂钟,七点半了,我的生命又在不知不觉中消逝了几万分之一。
“咔嚓——”房门开了。
却没有人进来。
我朝门口喊道:“妈妈,我知道是你啦,别躲了,一点都不惊喜。”说罢,随手把白毛巾搭在了沙发扶手上。
“那如果我是爸爸的话,那算不算是一个大的惊喜。”门被拉开,而站在那里的,竟然是爸爸。
“爸爸,怎么会是你呀?”我有着几分惊颤。我爸爸是位考古学家,常年都在野外看那些稀奇古怪的大石头,而如今却惊现于我的眼前。
“暖儿,怎么,爸爸让你大失所望了?”
“没有没有,这怎么会呢。”
“好了,暖儿,我知道你明天就要开学了吧,那么,从明天起,你就是高二的学生了,那么……”
“不对不对,”我连忙打断道,“爸爸,你真是老态龙钟了,我现在才高一。”
“哦——对对,高一,高一。反正都是高中生了,也就是大人了。”
“不——”我猛地捂住耳朵,“我才不要当大人,我现在还是小孩子呢!”
爸爸看着我笑了笑,用他那厚重的手掌揉了揉我的头,“暖儿长大了,却还可以有孩提般的童真啊。只是长大了,就要肩负起一些责任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任性了。爸爸今天晚上八点钟的飞机,是要飞到埃及去。爸爸虽然曾经去过了世界上很多的国家,但却唯独没有去过埃及,那儿的环境太险了。现在爸爸准备去挑战自己。所以,暖儿,你愿意和爸爸签订一个契约吗?”爸爸满怀憧憬地看着我。
“恩。”虽然知道爸爸一定不会便宜我,但我还是强逼着自己答应了,也说不出是什么理由。
“那好,这个,给你,里面就是契约。”我有些心潮澎湃,紧张地接过了爸爸递给我的信封,是个粗糙的牛皮档袋,有些瘪瘪的。我略微有些失望,我还以为这张契约至少应该是烫着镏金边的古老纸张,上面再用浓郁的黑墨挥洒。
“好了,暖儿,我该走了。”爸爸看了一眼腕表,“记得遵守里面的条约。”我知道他很忙,所以也就不加留他。
“对了,”爸爸在刚准备出门时,突然又回过头来,“不要告诉你妈妈我来过了。”随即,他又消失在了电梯深处。
我刚想和他说“拜拜”,可话却又停驻在了嘴边。
八点某分时,妈妈也拖着一身倦容回到了家。
我和她也只是随意地聊了聊,并未提及任何关于爸爸的事情。毕竟,这是我和爸爸的第一个小秘密,我要好好地珍重它。
翌日。
我特意起了个大早,高中的第一天,需要有一个风和日丽的开始。
早餐是两片全麦切片和一杯低脂牛奶,再就穿上皱巴巴的校服,拎着我的兔兔头背包,搭上23路公交车去往我呆了三年,并将又要再呆三年的彼岸学府了。
一路上,我看见来来往往的眯着眼、打着哈且的学生们,他们或许昨天补到深夜,才草草了结了那令人头疼的假期作业;还有那些穿着不平的衬衣,歪歪斜斜地打着领带的上班族们,或许他们昨天还穿着体恤衫、踏着拖鞋,奔跑在金色的沙滩上,再拖着说不尽的尽兴,从衣柜的最底层翻出雪白的衬衣与深色的领带,再把那些快乐埋藏在岁月深处,一点点发酵,一点点褪色,一点点老去……
校宣传栏前挤满了人群,里里外外,像是一块松软的千层饼。我又挤不太进去,就只好踮着脚尖,探着脑袋向里面看去,可是呐,看到的确是密密麻麻的黑脑袋,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旁边找了个休闲椅靠下,待着人潮退去。
“郁暖儿,”我听见有人叫我,循着声音望去,“暖儿,不会吧,你这么快就把我给忘记了。”她的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蔚若然,”我怯怯道,声音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直到看到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才释然一笑,“若然,怎么会是你呀?”
“怎么,不可以吗,彼岸学府当年好歹也是我的母校呢,那么,你不会是怕又多了个竞争对手吧。”她莞尔一笑。
“怎么会呢,若然,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呵呵,我当然知道了,能从彼岸直升实验班的,除了祁洛,也就是你了。”
“嗯?祁洛,他不是报别的学校了么?”
“恩,不知道,可能是校长舍不得这么个人才吧。”
“或许。”我不大相信若然的话,毕业前夕,祁洛明明告诉过我他不会留在彼岸的,可是……
“哦,对了,暖儿,你看到沐然了吗?”
“嗯?她难道没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呀,刚看完分班,她就不见了呢。”若然朝四周看了看,可却只见茫茫人烟。
“那……她没考上实验班吧……”我的声音越来越淡,渐渐被周围的嘈杂所掩盖。
人群渐退去。
我挤身到宣传栏前,赫然的黑墨字,历历在目。就那么一道黑线,划开了我与沐然间最初的距离。它把我推向了黝黑的深渊,那儿,一点儿星火也没有,只是无尽的、流动的黑色。此时,我仿若看见了沐然就站在那宣传栏的尽头处,只是看着我,她没有叫我,我也没有叫她,只是这样而已。
我安静地闭上了眼睛,眼前仿佛浮现了一朵小小的玛格丽特,她纤细地迎着风,摇曳在那杂草丛生的彼岸。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