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奴抹黑回到帐篷时,崔大娘早就睡下了,只是摆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搁置着个瓶子。那是崔大娘给她弄回来的金疮药,虽然她对自己从来都是凶狠狠的,但其实她对自己这个宋人也有着同病相怜的怜惜。只是,在金兵的军营里,她什么都不能做,否则会自身难保更别提这瓶金疮药。
丑奴小心地将金疮药收到怀里,背上的伤隐隐作痛,她还以为她这次一定活不了,没想到这身的脓包还是救了她一命。她定睛看了看熟睡中的崔大娘,确定周围都没有动静后才将藏在床下的一包东西拿了出来,掏出一瓶东西来,顺着背部倒了点下去。是药粉之类的东西,遇到背上的伤痕后冒出一阵轻烟。很疼,丑奴掐住自己,咬紧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药粉过后,背上原本露出肉的地方便顿时变成脓包,泛着脓水。
她停顿片刻,将药瓶小心翼翼地收拾好,方才自己摸上床去。刚准备躺下去,帐门边被人闯入,来人一身的酒气,摇摇晃晃地冲到丑奴的床前压了下去。
“小娘子,你们宋人的小娘子最勾魂了,来,让大爷亲亲。”
来人是个壮汉,丑奴身形虽臃肿,但总归是女子,只能暂时抵住他靠下的头颅。
“来,让大爷亲一个。”那人强硬压制下来,丑奴见无法便将有脓水的那边脸凑了上去。触碰到粘糊糊的东西后,来人瞬间清醒,看见自己身下压住的竟然是丑奴,扬手便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这个浪蹄子,竟然敢勾引大爷我,看我不收拾你。”月光渗透下,依旧照出的是丑奴那副恐怖的容貌,来人此时完全没有了兴致,又对丑奴拳打脚踢起来。丑奴咬着唇,忍耐着这一切。
很快,很快就会过去的。
只要那个宋人好了,就会带话回去,那么她就有救了。
眼前杀声四起,周围是铺天盖地而来的金兵,他按动着轮椅的暗器,不停地杀着这些不断涌进的金兵。可为什么,怎么样都杀不完呢。他看向自己的身边,铁手、冷血、追命竟然全都不在,还有世叔呢,你们都到哪里去了?
他微微睁开眼,头昏沉沉地,眼前似乎是芷妍,她被毒药毁去了容貌,带着白色的面纱,担忧地为他换去头上搭着的帕子。
“芷妍——”他抬起手,抓住她正欲离开的手,也带走了那一丝的清明。
她活着,并且还在他的身边。经历过生死,他不想再放开她的手,就算她容颜尽毁,就算她曾经是个坏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现在在他的身边便已足矣。
“唔唔——”耳边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无情睁开双眼,他抓住的那个人是丑奴。而丑奴似乎被他抓痛了,正唔唔小声乱叫。
“你怎么会这个时候来?”帐篷内黑漆漆的,来者身上并无杀气,无情断定是那个丑丫头。
丑奴对他的问话未多加理会,伸手将他头上搭着的帕子又取了下来,再换上新的。
滚烫的额头上瞬间有了清凉的感觉,透着微弱的月光,无情看见丑奴脸上悲愤又无可奈何的神色,还有被咬破的唇角。她,生成这副骇人的模样并非自愿,奈何注定要受他人的藐视与责打,就像芷妍成为蔡京的杀手也并非她的意愿,而是命运的机缘巧合。
丑奴又试试了无情额头上的烧,似乎退了下去。她抱膝坐在无情的身边,目光空洞地望向远方。
樱花树下,是那人熟悉的背影,女孩蹦蹦跳跳地跟在他的身后,唤着“九哥,九哥。”
她抽动的双肩,似乎是在哭泣,无情偏过头看着她的背影,透着淡淡地哀伤,若一潭枯寂的水有微微的波动,只是那么轻轻地泛了一圈涟漪。
很久没有这样无梦到天明,没有世叔,没有铁手他们三个,也没有芷妍,似乎刚闭上眼又睁开眼一般,脑袋却一片清明。他本是久病之人,自是知道他的烧已经退却。
阳光还没有一丝透到帐篷中,外面由远及近地传来一声声刻意压低的呼唤声。
“丑奴,丑奴……”
又是那个声音,许久之前他也曾听过。有些吃力地撑起身子,丑奴就蜷缩在他的身边,乱蓬蓬的头发下耷耸着小小的脸,她闭着双眼仿佛很累一般,没有听到呼唤她的声音。
那声音里包含着焦急,而且越来越近,无情只好试图去推醒这个贪睡的丑丫头。手停在空中,她的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除开她脸颊上的脓包以外,其实她应该是个很清秀的小丫头。她嘴唇轻轻地蠕动,似乎在叙说着什么。可惜是个哑巴,否则就不必连在睡梦中都哭诉不出来。
“丑奴……丑奴……”帐门在无情还来不及做好任何准备时被人猛地拉开。
“丑奴……”崔大娘打量着这个堆放粮草的帐篷,营地里四处都找遍了,还是没有丑奴的身影,只有这最后的一处。如果再没有丑奴的身影,也许她昨夜已经被……想到那样,崔大娘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不会的,丑奴一定不会死的。
她瞪着充满血丝的眼,在粮草中四处拨弄起来。
无情屏住呼吸地感应着外界的动静,那个人正离自己越来越近,只差最后的这个草垛了。他悄悄地拈起一根稻草,必要时他只好撑出最后的力气,解决眼前的麻烦。
丑奴缓缓地回头,正对上醒来的无情,惊喜来不及在脸上表现便教崔大娘的出现给震惊住了。
“你……”崔大娘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这个丑丫头又救了一个宋人。她顿时明白为什么丑奴会冒着危险去将军帐中偷桂花糕。
丑奴见状急忙跑过去捂住她的嘴,又冲她依依呀呀地比划。
崔大娘焦虑地看看丑奴,又看看躺在草垛上的无情,也对丑奴比划起来。
丑奴瞬间垮下脸,眼泪就快涌了出来,眼见崔大娘还是一脸的坚持,丑奴只好双膝朝地,跪着向崔大娘磕起头来。
崔大娘慌忙扶起她,最终朝她与无情点点头。丑奴这才破涕而笑,欣慰地看向无情。
“你们走吧。”崔大娘坐在无情的身边,对他说道。
走?去哪里?无情不解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中年妇女,她的脸早就没了宋人娘子的白皙,被北地的风霜刮得成为了道道沟壑,然而即便是这样,她还是风韵犹存的。
“好好照顾丑奴,回南边去,代我看看临安是否如同汴京的那般繁华。”
“事不迟疑,你们马上就走。”崔大娘朝丑奴扬起笑脸,抚摸着她乱蓬蓬的头发。
丑奴朝她摇摇头,又指指无情,无情判断着她的手势,应该是说她留下,让自己离开。
崔大娘揉揉她的发,轻叹一声:“丑奴你也走吧,你再不走还不知道会遭什么难,难道你忘记昨晚的事了吗?”
闻言,丑奴全身一僵,再也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担忧地看着她。
“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听闻她的话语,似乎昨晚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无情向崔大娘问道。
崔大娘撑出一个淡然地笑容,并不解释昨夜发生的事,对无情说道:“好好照顾丑奴。”
无情看向丑奴,她只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眼下还未到黎明,营地里的士兵都在休息,只是一小队的巡逻。我方才出来找丑奴时,已与他们打过照面,想必此刻是向西方去了。东边的水边上停着日前打造好的船只,我前日送饭去时见到已打造好了几条小船,你们可偷一条小船过黄河去。”
无情仔细地听着她的话语,又再问了详细的路线,亦觉得此法虽颇为冒险,但不失为一条可以逃脱的好计策。
丑奴看着两人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