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惠荣静静的坐在梳妆镜前面，她本家一个嫂子正在给她盘头，原来齐肩长发一会儿工夫就被盘了起来，在脑后挽了高高的长髻，露出了宽宽的额头，今天的张惠荣成亲的日子，她化了淡妆，弯弯的柳叶眉，一双杏眼描了黑眼圈，眼睛显得更大了，长长的假睫毛忽闪忽闪的，就像戏里的青衣，脸颊涂了一层薄薄的腮红，樱桃小嘴，一张脸看起来像一朵含羞怒放的桃花。她今天穿的也很时髦，大红的毛呢短大衣，西装领露出了粉红色的长领毛衣，下面穿了一件紧身健美裤，黑色的高跟皮鞋，这打扮，有钱的城里人才可以的，张惠荣已经完完全全把自己变成城里人了。

    外面传来三声炮响，那是迎亲的队伍到了，张惠荣有点坐不住了，这时候她妈妈进屋了，看到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却流泪了，惹得张惠荣也抹起了眼泪。

    “闺女啊，妈是高兴的，你可别哭，看看，化的妆都花了。”

    张惠荣用手指对着镜子沾了沾眼泪说：“妈，我舍不得离开你。”

    “舍不得也要离开啊，哪有闺女不出嫁的呀，到了你婆家就不像在咱自己家了，早上要第一个起来做饭，做好饭要先叫你公公婆婆吃，说话做事都不能太随便，你婆家人会笑话的，还有，不要跟你婆婆怄气，媳妇熬成婆，不容易的，你要给她面子。”

    “妈，你都说过几遍了，我都记住了。”

    “这个眼药瓶你放在你最里面的兜儿里，别让外人看到了，半夜了你偷偷挤出一些。”妈妈拿着一个红色的眼药瓶塞给张惠荣。

    “妈，我不带。”张惠荣推着说。

    “好孩子，听妈的话。”

    没办法，张惠荣只好装了起来。

    这时候，她本家的一个叔叔推开门把头探进来说：“嫂子，你磨叽啥哩？外面的人都等着哩。”

    “这就出去，这就出去。”张惠荣的妈妈应着说，“惠荣，小瓶子你可一定要装好啊。”

    张惠荣点着头往外走着，走到门口，几个本家的婶子嫂子什么的急忙过来搀住她，有人已经把红盖头给她盖上头了。

    堂屋里人很多，婆家来迎亲的人都坐在堂屋的方桌子周围喝酒，满满一桌子菜却没有动几下，看到张惠荣出来了，他们都站起来，开始搬嫁妆了，陪嫁的东西都放在当门，崭新的自行车连包装纸还没有去掉，手表由押车的小孩捧着，缝纫机的机头已经缩进了舱盖下面，变成了一个小桌子，两个小伙子一人抬着一边就走了，迎亲的车辆是从公社农机合作社借来的“四零”拖拉机，拖斗很大，嫁妆抬上去后，娘家人也坐了上去。

    张惠荣被人搀扶着向外走着，院子里全是来看热闹的人，看到新娘子出来了，大家都闪开了一条路，外面停着一下墨绿色的军用吉普车，这是造纸厂厂长李邦宪的专车，今天被派来拉“好”儿了，说实话，娶亲用小车在农村还不多见，一般都是用生产队的马车，能用上拖拉机就已经是很大的面子了。

    一个人抱着一个斗出来了，里面装着五谷杂粮，还有喜糖，喜纸，几个村里的小媳妇开始抓住里面的东西砸向张惠荣，两个伴娘也跟着遭殃了，不停地有人朝张惠荣身上扔东西，张惠荣的身上沾满了彩纸，两个本家的嫂子替张惠荣抵挡着“枪林弹雨”袭击慢慢靠近了吉普车，车门已经被打开了，张惠荣坐进了小车，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来，本家的一个叔叔端着一个红通通铁犁角飞快地围着迎亲的车辆绕了一圈，由于撒上了水，升起一团热蒸汽。三声炮响过后，娶亲的队伍开始出发了。

    张惠荣盖着红盖头坐在车里，她心里既紧张有兴奋，还不知道做新媳妇是什么滋味，要不是自己怀了孕，她才不愿意就这么嫁了呢，说句老实话，对秦水发，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就是媒人说了媒两人就开始来往了，要是知道自己还能吃上商品粮，她在不愿意就这么嫁给他呢，都是这个李邦宪害了他。

    娶亲的队伍刚刚出了村子，开车的司机突然伸出一只手揽在了张惠荣的腰间，张惠荣惊得急忙拉下了红盖头，一看身边的司机，不免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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