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离家已经不远了,李钰放弃继续等车的念头,朝家走去。
晚八点,往日灯火辉煌的李家此刻黑寂一片,除了院里偶尔传来的犬吠之声表示这里有人住着之外,仿佛李家已经荒废多年,散发着一股让李钰觉得害怕的气息。
“妈,我回来了!”
推开院门,一股清幽沁人的兰花香气补鼻而来,借着有点晕暗的月光,花圃里正盛开着除兰花之外的其他花卉,谢雨惠是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小小院落里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绿意盎然。
没管墙角对他使劲摇尾巴的花花,李钰快步推门进屋,打开开关,突入其来的亮光让谢雨惠受了惊吓,沙发里,一脸惨白,头发凌乱的谢雨惠让李钰立在门口忘了进入。
一地狼籍让李钰仿佛觉得走错了家门,到处是纸屑空箱碎玻璃,谢雨惠的额头上还有一道口子正渗着血,望着李钰,谢雨惠好像看到了一个精神支柱,黯然的眼神里闪着点点柔光,对着李钰张开双臂。
“妈,这是怎么了?”
李钰飞奔过去,紧紧搂着发抖的谢雨惠,环顾四周的乱七八糟,眼神里的无措出卖了平时被保护得太好的恐惧。
“儿子,你爸被抓走了,公安局说他犯了法!”
谢雨惠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在李钰的怀里晕了过去,李钰吓呆了,不停的摇晃着母亲,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谢雨惠扶上房间,望着床上安然入眼的谢雨惠,那一刻,李钰觉得自己的天空将不再会有风和日丽。
李家就这么倒了,而李钰再没有了世家子弟的耀眼光环,他多了一个新身份。
劳改犯的儿子。
李钰的背后再没有一众跟随者,学校里,他是一个孤独而敏感的孩子,从优等生不到短短两月,成绩直滑到倒数,老师对他不再关怀有加,有的却只有冷嘲热讽。
李钰开始学坏,他故意砸坏学校的窗户玻璃,在老师的抽屉里放青蛙,放小蛇等等,跟一帮二流子混迹于城市的大街小巷,因为他无论表现再好,班里出了问题,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他。
谁叫他有一个在劳改的父亲。
那一刻,李钰明白了什么叫耻辱,他开始打架,经常挂彩,衣衫破烂着回家,谢雨惠由最开始的打骂变成漠视到茫然,除了还是一如既往温柔的给他包扎以外,母子之间的话越来越少,自此以后,李钰经常不回家,陪着一帮小混混醉生梦死。
其实,好学生和坏学生,没有本质的区别,有区别的,只是你出生于一个什么家庭,劳改犯的儿子,就应该和二流子呆在一起,十六岁的李钰学会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总结。
而同年黑色的七月,李钰落榜了,曾经做着天之骄子的梦此刻却只能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学府兴叹徘徊,李钰恨父亲,就如恨班里的同学,老师和辱骂过他的所有人。
他把家里所有的全家福都烧了,把关于父亲所有的信息都摒弃于记忆之外,那个曾经给过他幸福又让他坠入地狱的父亲从此在李钰的记忆里荡然无存。
谢雨惠看着李钰的举止,除了眼神里那浓得化不开的忧伤之外,更多的就是叹息。
南方没有雪,却有着凉入骨髓般的凉意,当一年的寒冷到来之前时,谢雨惠带着李钰搬离了那个让李钰觉得憎恨的城市,从此,那个城市里的人,再也没见过李钰和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