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听了,不但没责怪儿子,心里反倒涌起一阵自豪。想到世仁小小年纪,便会设局,颇有用计天赋,极肖乃父,内心大感快慰,拿手着力摩挲几下世仁的头顶,得意地说,“巧妙倒也巧妙,只是虑事不周,露出破绽,结果就砸响了。”停了一会儿,又说,“像这类局,可在外地做,人生地不熟的,做完走人,无人知晓;在家门口做,败露之后,白费了功夫不说,还落下一个坏名声,坏了自个儿做人的本钱,不值的,和杀熟一样,属于无用功,难成大事。”
“爹说得对。”世仁霍然心悟,焦急地说,“二哥惨了,给他妈差点儿剥了皮。爹快去救救二哥吧。”
甄永信心里,又是一阵感动,觉得小儿子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这一点极像他母亲宁氏。和世德虽是异母兄弟,却事事能想着哥哥,你同母兄弟一样,比行事冷漠的大儿子世义强多了。听小儿子这样说,甄永信转身往家里走。到了灶前,见世德脚上穿了一只鞋子,跪在那里低头认罪,心里一阵酸楚,五脏一热,升起火来,指着世德问玻璃花儿眼,“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玻璃花儿眼怒气未消,得理不让人,冲着丈夫嚷道,“你让他自个儿说吧,老甄家人的脸面,都让他给丢光了,骗人家一双鞋,弄得满城风雨,无人不晓的,还有这个小杂种……”玻璃花儿眼顺手指着世仁,也捎带着给骂了。
“你等着!”仗着父亲在身边,世仁也不视弱,报复了一句。玻璃花儿眼哪里忍下这口气,提起烧火棍,就抡了过来,世仁机灵,闪身一躲,锅台上的一撂碗就报了销。情知自己也惹下乱子,所以当听到丈夫冷冰冰地命令她,“放下!”这娘儿们便不敢再咋呼,垂下手,望着丈夫,愣在那里。“败家的娘儿们,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要生事了。”说完,又喝斥地上跪着的世德,“起来!男人的膝盖,不是给人下跪用的!”
“你这样惯着他,早晚会败了这个家。”玻璃花儿眼心里憋屈,趁势抱怨了一句。
“败也又怎能样?又不是没败过,也比你成天闹腾强。谁怕败家,不愿待在这里,就让他滚!”
玻璃花儿眼听出,丈夫这是在骂她,无奈这书呆子已今非昔比,手段辣眼,何况这一家产业,确是他一手弄来的,又加上逼急了,会把他变成公山羊,玻璃花儿眼就不敢和他较劲儿,而丈夫的脾气却越发看长,气急之下,委屈得玻璃花儿眼,只好一个人坐在地上流泪。
趁玻璃花儿眼在外屋哭泣,甄永信把世德叫到炕前训斥,“跟你讲过多少遍,就是不长记性,你也不老小了,做事还像个孩子,毛手毛脚步的,没有个根儿,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切忌杀熟,你就是不听,又干了蠢事!”
“可我根本不认识那小子。”世德犟嘴。
“废物!金宁府屁股大点儿的地方,一泡尿从城北尿到城南,认不认得又怎么样?还不跟邻里一样?在城里,出了点事儿,第二天,满城人都知道了。”
“可是爹去闯荡,又不肯带我去。”世德嘟着嘴抱怨。
“天下大着哪,机会多着哪,却要你有足够的本事,现在不带你俩走远,是想让你在家用功学习,厚积薄发,胸藏锦秀,方能挥划江山。”
“哼,见天学些天皇万岁万万岁,那些破烂玩艺,能有什么锦秀?”世德知道,这是他爹的一块心病,就张嘴吐了出来,果然,甄永信听了,不再言语,闷坐了一会儿,拖过一只枕头躺下。
躺在炕上,甄永信心里又勾起了著书立说的念头。从前,他曾有过这种打算,只是后来家里事多,又到南方游历了几年,便把这事搁下了。现在看来,已是到了动笔的时候。一来孩子们都大了,也对设局有兴趣,能给他们提供一部从业的宝典,不光可以帮他们早些成熟,又可免走许多弯路;再者,自己行走江湖多年,所获心得颇丰,如不能汇总成书,实在可惜。
一连数日,甄永信闷在家中,构思著述提纲,初步设定,全书除序言外,分设局、布局、做局三篇,每篇六章,每章九节,共六九五十四计,每计后附带一个案例分析,总计约六万字左右。暂拟书名为《诡道发凡》。
如果甄永信没马上提笔著述,是因为大儿子的婚事,突然摆到了日程上来,使他只好把著述的打算,往后推迟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