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拼命地吃东西，却在随后如数吐出来。轩辕梓甚至不知道她的喜好，多年的军旅生涯，她没有挑食的习惯。所以……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有时候蛇殤觉得自己会连心肝脾肺都一齐吐出来，那过程所有人都替她难受。她的精神越来越差，整个人瘦弱得布娃娃一般，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
轩辕梓抱着她就不敢松手，怕一放松她就会随风而去一般。多少年了，习惯她跟在身边，不会欺骗，不会抗拒，没有利用，没有背叛。他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对她的感觉。
这世界，教会了他天文地理，教会他阴谋算计，却没有人教过他，什么叫作感情。他去找了言位，那位传说中已登仙的神话人物。
言位很是怜爱地看他，他是自己所有弟子里面天资最好的一个。但是能找到这里来，他还是很讶异。
“真的想救她么？”
“是的。”
“治好了又怎么样呢？”
轩辕梓未曾想他会问这个问题，沉默了很久，下定决心，“除非黄土白骨，我守她一世无忧”
“可以爱她，胜过任何人？”
“是的。”
“先回宫吧，为师稍后就到。”
轩辕梓匆匆赶回宫，言位的小童看着轩辕梓滴落在地上的血。这天山机关重重，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上来的。
“师父，情是什么？”
“情啊。。。。。。”白帝正在收拾新炼的丹药，声音清亮中带着沧桑，“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多情却被无情恼。是从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栅处。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是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于是小童便悟了……原来情，是无可奈何。
言位帮蛇殤诊过脉，几乎整个殿上的人都在等他的结果。他掳着白色的胡须，一字一字地开口，“其实要治这病不难。”看看轩辕梓眼中欣喜的神色，他继续道，“她这本是心病，缺的就是心，只须无暇心一枚即可。”
所有人绞尽脑汁，想不出这无暇心为何物。轩辕梓握着蛇殤的手，她的视线已经不是非常清明。
“师父可不可以指明无暇心的来处？哪怕是刀山火海，轩辕梓必然寻到。”
“既然是心，自然是不必寻的。这宫里有个人就有。
群臣后退，轩辕梓厉目一扫，“谁？”
白帝抚着胡须，深沉的姿态倒配得起世外高人一词，“当今国母诗梦画。”
蛇殤感觉到肩上轩辕梓的手骤然一紧，她抬起头，看见他眼中的犹疑。她的笑意遮掩了容颜的憔悴，吃力地伸手抚平轩辕梓紧敛的眉峰，
“言老，别开玩笑了。”
言位颇含深意地看她，“你不希望知道结果吗？
蛇殤转脸将额头抵在轩辕梓肩头，声音听不出感情，“我早就知道结果。”
“皇上，如果真的只有这一途，你会挖了轩辕梓的心来救蛇殤吗？”言位咄咄相逼。
轩辕梓犹疑，“我。。。。。。”
“言老，请勿将阿殤与国母相提并论。”蛇殤依然没有抬头看任何人，巧妙地解了轩辕梓的窘境，“臣可担不起如此大逆不道的罪名。”
轩辕梓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手心里全是冷汗，“我。。。。。。”
“言老，阿殤还有救么？”蛇殤借着轩辕梓的力道撑起来，靠着他坐在床头，她带着浅浅的微笑，给人一种即将幻灭的错觉。
言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一个慧质的女子呢，刚柔并济，不让须眉。可是我的孩子，在你的心里，真的可以放得下去？你又是否能够确定，你对他只是君臣的忠贞？
轩辕梓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间，她总是这样，就算再怎么样的委屈，也不愿意任何事令他为难。
“你的身体并无异样，只是心病。”这句话很多大夫都说过，言位也不想重复，“最好的方法，就是散去一部分记忆。忘记了，也许不会再有这种反应。”他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可是这种方法以前从未试过，而且你现在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任何损伤。可要考虑清楚。”
“终归不过是一死吧。”蛇殤神色不变，气度从容，“怎么也比现在这情况好。”她抬头，眼睛亮亮地征求轩辕梓的意见，轩辕梓低头吻着她的鼻尖，“请言老放手施为。”
一字一顿，这位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君主，一手的冷汗。
来不及多作等待，她的体能每一刻都在流逝，气息渐渐衰弱。言位抽了一盒金针，他的小童仔细地在烛火上消毒。
“都出去吧。”淡淡地下着逐客令，轩辕梓起身，看着她苍白如玉的手缓缓松开自己的袍角，恐惧，就那么铺天盖地而来。
会不会，这一转身，就是诀别？
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迫自己强作镇定，“一定要活下来。”吻落在她唇边，他撩起她的长发，“请，一定活下来。”
蛇殤只是看着他浅浅地笑，如玉的指尖抚过他棱角分明的脸，也是第一次，看见他眼中的深情。
我的皇，我不知道要睡多久，也没有把握还会不会醒来。你的江山，已止干戈，你的世界，已不再需要我。
如果你我之间，只是君臣，如果你从来没有爱过我，那么，我又何必醒来？为谁醒来呢？
谁，扶我之肩，驱我一世沉寂；谁。唤我之心，掩我一生凌轹。眼帘好重，沉沉地闭合，意识断在此处。
轩辕梓转身时，言位突然开口，“你是爱她的吧？”
轩辕梓看着床上在药力的作用下昏睡的容颜，不说话。
“如果不爱她，为什么不让她修习断魂鞭的最后一式？”
“我。。。。。。总之。。。。。。一切拜托师父了。”轩辕梓大步地走出去，总想起镇南山上他持她之手所出的最后一鞭，断魂鞭的最后一式，叫作绝情。
那是必杀的一鞭，飞鸟不惊、日月无觉，持鞭者一旦修习，每次施展必如万箭穿心，且从此无法止，直到无情，无爱，无心。
真的会无情、无爱、无心吗？轩辕梓一直以为这是自己对诗梦画慢慢地淡却了爱恋，只剩下责任的原因，可是如今站在这里，他才知道不是。
“我不知道我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他倾身吻在她发际，“师父，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不爱。从见到她开始，好像所有的一切就是理所当然。现在，我只希望她活下来，好好地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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