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可富匆匆回到医院时，时间已经是十点半钟。
朱可富刚一走进主楼大门就碰到正心急火燎地到处找他的护士小陈从楼上一路小跑下来。小陈名叫陈娟，大家都喜欢叫她娟子，是昨天为那孩子输液的护士。出了这样的事，陈娟心里比朱可富还急，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她的责任。
看到朱可富，陈娟就仿佛看到救星一样，气喘吁吁地说：“朱…朱医师，谢天谢地，你总算来了，给您打好多次电话你都关机，我还以为你不来了，真把我急死了。那孩子他爸十点不到就来了，样子很凶，宋院长一直亲自陪着。你不知道，刚才在太平间看孩子尸体的时候，真的好可怕，好可怕。看完孩子后，孩子他爸非要见你，宋院长只好亲自陪他在三楼会宾室等你。宋院长问我你为什么没按他指定的时间来医院，我说不知道，宋院长就让我告诉你，叫你来了之后马上去找他。……”
陈娟话还未说完，朱可富早已奔上楼而去。
三楼会宾室里，气氛显得异常沉闷。
院长老宋面现忧伤坐在沙发上，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肥胖男人，一张宽大肥厚的大盘子脸上充满悲痛之情，本来应该梳得很光滑整齐的头发已因他不时用手搓头而凌乱不堪。
中间的会议桌上摆着两杯刚刚泡好不久的龙井。
……
“李总，你所说的我都能理解，但真的实在对不起，这的确不是我们的错，我从医数十年来，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任何人都很悲痛，我想没有任何人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不过事情不发生也已经发生了，还望李总能够节哀顺变，能够理智地对待这件事。”老宋极尽平和且充满无限歉意地说。
李正茂无力地向后仰靠在沙发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是的，我儿子的体质特殊，皮试假阴性，这不是你们医院的错，我应该理解……”
“可是，”李正茂忽然直身坐起，放大嗓门说，“如果不是你们的错，难道是我儿子的错？你们好歹也算是个三甲医院，在我们这个省内应该算是个医术高超的地方吧？可是你们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医死了却只会说对不起，只会说那不是你们的错，这难道就是你们的风格？宋院长，你也是为人父母的人，你也有儿女，你知不知道一个人突然之间失去唯一的儿子有多痛苦？你知不知道我的心现在有多痛？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才把他养这么大？我告诉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我李正茂发誓一定要你们为你们的错误付出十倍的代价！”
李正茂边说边用力嘣嘣地敲桌子，直震得杯里的茶水四处乱溅，最后痛苦地仰躺在沙发上，一手用力向后抓扯头发，一手狠力捶打胸堂。
李正茂心里的痛苦老宋完全能够理解，可是自己又不能代替，只能勉力安慰说：“李总不要太激动，不要太激动，我能理解你心中的痛楚。……”
这时，门外响起朱可富轻轻的敲门声。
老宋大声问：“谁呀？”
朱可富答：“院长，是我，朱可富。”
老宋略微犹豫了一下说：“小朱啊，你怎么现在才来？ 进来吧！”
朱可富轻轻推门走入。
一看到朱可富走入，李正茂立刻停止捶打胸部，用一双发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朱可富，那样子就仿佛朱可富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被这么一双眼睛看着，朱可富只觉得心里有些发毛，不用老宋介绍就已经知道必是那孩子的父亲李正茂，脸上努力挤出笑容说：“你好，李总！”
李正茂忽然面带微笑，变得出奇平静地问：“你就是朱可富朱医师？”
朱可富点点头。
李正茂说：“听说你还是省外重点医科大学毕业的高才生，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三甲医院的副主任医师了，是吗？”
朱可富一时还未听懂李正茂话里的意思，只好点头说：“是！”
李正茂神情怪异地点点头继续问：“你今年多大了”
朱可富说：“二十八，正岁。”
李正茂说：“啧啧啧！二十八岁，多年轻有为呀！我想，你父母一定会为有你这样的儿子感到很高兴的，难道不是吗？”
朱可富淡淡一笑，连忙诚恳谦虚地说：“这都是领导的关心和栽培，尤其更要感谢宋院长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没有宋院长，我不知道还要在迷茫中滚爬多久。”
此时此刻，朱可富竟还不忘拍领导的马屁。
李正茂脸上突然挤出怪异的微笑，慢慢地，几乎一字一句地说：“那你能想象像你这样的儿子如果也突然象我的儿子一样死去，你的父母会有多痛苦吗？”
朱可富的脸色骤然大变，笑容完全僵在脸上，就仿佛突然踩到一条响尾蛇，整个人完全怔立当场。
宋院长始终一直注视着他们谈话，紧锁着的脸本来已开始慢慢舒开微笑，一闻此言就好像忽然被人拦腰狠狠打了一棒。
就在这时，李正茂忽然站起身发疯般向一直站立着的朱可富冲过去，肥大的拳头生猛地击向朱可富的脸部。
朱可富根本没有任何防备，陡然之间只觉眼前金星乱冒，耳鼓嗡嗡作响，眼镜斜飞出足有两三米远，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站立不稳，向后一连退了十数步，最后砰地一声坐倒在他身后的墙脚。
李正茂显然已经红了眼，跟着冲上去一把抓起朱可富的衣领生生提起，还未等朱可富反应过来，又是一拳狠揍在朱可富眼眶上，朱可富立时觉得眼前殷红，视线已完全模糊。
宋院长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拼力奔过去一把抱住发疯般的李正茂，试图把他向后拖开以阻止他继续打人。
然而宋院长毕竟已是年近六十的人，哪里能控制住正处于疯狂中的李正茂。还未等宋院长抱稳，李正茂已然随手用肘向后一拐，正好击在宋院长右脸颧骨上，直打得宋院长负痛向后退出七八步。
这一肘的力道显然很重，宋院长在剧痛之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开门冲到楼道里大声喊：“来人哪！快来人！快来人！”
今天正好是星期三，在赵家辉副院长的带领下，几乎所有医护人员照例查房去了，整个三楼几乎是空空如也，所以宋院长一连喊了十数声，这才陆续跑过来四五个人一起把李正茂死力拖开。
此时，朱可富已经是满面血污，面目全非，无力地瘫坐在墙脚。
李正茂还想拼力挣脱控制冲过去，无奈此刻楼上楼下已接连赶来十数个男人把他完全控制，只得意犹未尽地戟指朱可富大骂：“妈的，混蛋，老子好端端的一个儿子，只不过得了点重感冒就无端死在你这个混蛋手里，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老子非打死你这个狗日的不可。”
李正茂一边大骂一边死力往外挣。
“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赵家辉副院长也带着查房的一干人等匆匆赶了过来。
宋院长大声说：“，快，赵院长，快把这个人弄出去，快把这个人弄出去，千万不能让他再乱来，否则会出人命的。快，快，快把朱医师送进急救室，快点！快点！”
在赵副院长的指挥下，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架着李正茂走出会宾室，李正茂一路仍旧不停地破口大骂。
朱可富受伤已然不轻，只觉得脑子里晕乎乎一片，很快被人抬到一楼的急救室里。
其他的人也陆续跟着走出了会宾室，会宾室里总算稍微平静下来！
“院长！宋院长！快来人，快来人呀！宋院长晕倒了！”就在这时会宾室里突然传出赵副院长的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