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潮走得好快，我一路小跑都没有撵上他。穿过教学楼的走廊、穿过偌大的操场、穿过小树林、穿过篮球场，最后他终于在废弃的体育器材室门口停了下来。他顿了顿，转过头错愕地看着我。

    “你怎么跟来了？”

    “我、我怎么就不能跟来了。”说的真是坦荡荡的。没关系，厚脸皮又不是第一回了。

    “那你进来吧- -”

    这个体育器材室是半年前才作废的，以前帮体育老师打扫过这里。如今这个地方俨然是变成了江海潮的涂鸦室。墙壁上，天花板上甚至是地板上全都是那种夸张又难以理解的图案。直对着门有一张大桌子，是几张小桌子拼起来的，上面放着各种衣服、裤子和鞋子。江海潮说，那些都是他自己彩绘的。

    “你的伤，换包扎了吗？”我问坐在椅子上的他。他拿起一双鞋用黑色的颜料笔仔细地勾勒着没有回答。这个房间没有灯，只能靠着一扇窗子维持明亮，好像快要下雨了，微薄的光透进来，把房间隔成阴暗两面，像没有穿驶过的无人海。白光抖落在江海潮的睫毛上，瞳孔一下子被照得半透明起来，一切沐浴在光里的东西，此刻都凭空长出一层毛边来。

    突出的骨节，纤长的十指、认真的气质…我真的不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但是！他的伤才最重要的吧！也许我这种行为等于找死+挨骂，但是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咬牙坐在他身旁，从裤兜里掏出来那些七零八碎的东西，抓住他的手腕，为他换药。他没有抵抗什么也没有说什么，就这样静静地任凭我帮他处理伤口。

    “你到底是怎么弄的。”

    “和别人打架被酒瓶子砸的。然后又跟我老爸打了一架。”

    我心中小小一惊，他居然告诉我了？

    “干嘛打架？”我将八卦进行到底。呸呸呸，谁说是八卦（你自己说的…），明明是关心嘛，嘿嘿，关心。

    “星期六是我妈的祭日，已经…六年了吧。”

    他的声音微弱而平静，化在空气中消失了踪迹。我没有抬起头看他，我也不敢。他一定怕我看见他悲伤的脸吧，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愿不看。六年…这样说，六年前只有十岁的江海潮就没有妈妈了？我完全不能想象没有妈妈六年会怎么样…不能把作文念给妈妈听；不能躺在妈妈的大腿上沉沉睡去；不能被妈妈唠叨…

    “对不起。”

    “没什么，习惯了而已。”

    他一句习惯了而已，说者无心，听者有泪。嗯，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习惯。每天写日记是一个习惯；早晨坚持喝牛奶是一个习惯；爱一个人是一个习惯…但是只有“习惯没有妈妈”如果变成一个习惯的话，那不是太悲凉了吗？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沉默了许久，他终于开口问我。我抬起头对着他莞尔一笑，因为我喜欢你我才会如此担心你；因为我喜欢你我才会撇下楚天澈不管；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跟关瑾木吵架；所有的所有，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江海潮，你个大白痴。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你还问我。

    “因为……你猜，你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你啊…呵呵。”他那张一直冰冻的脸终于舒缓开，唇角上扬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原来江海潮也是笑眼，笑得时候眼睛弯弯得像月刃。记忆里，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这样的笑容，就算有过也只是淡淡的，宛如浮云游过。

    是因为我他才这么开心的吗？如果是这样，我希望他永远这么开心下去。

    呵呵，我真傻。其实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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