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依靠的韩清落依然成了孤儿院里最受欺负的孩子。

    水房，宿舍，食堂。

    她的脑袋被一次次地按进水槽里，她的被子一次次地被水浇湿，她的食物一次次地被抢走……

    她的眉依旧平顺如初。

    唯一能让她难过的是，无法离开。

    几次地逃跑，都被院长抓回来，处罚，严加看管。

    东北的冬天那么冷，她在结着冰的小黑屋里关了那么多天，没有暖气，没有火炉，就那样呗关在里面瑟瑟发抖。

    逃跑了几次，她也没了再次逃跑的勇气。

    于是，当那个有着大肚腩的胖男人来的时候，她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孩子的笑，即使是谄媚，也透着纯真的可爱。

    男人淫笑着牵起她的小手，“跟叔叔走吧！”

    她依然无邪地看着他，毫不迟疑地点头。

    孤儿院的孩子们例行公事地来送她，其中一个叫程双双的女孩恶狠狠地看着她，“死丫头，竟然想跑！你要是再回来，看我们弄不死你！”

    胖男人顿了顿，“孩子们的玩笑真好玩。”

    韩清落转过头，不咸不淡地对着胖男人，“走吧。”

    男人惊愕后一脸的邪笑，“走，回家！”

    韩清落轻轻地笑，带着些许计策成功的骄傲。

    她以为成功了一半，而事实总是在对你说不。

    到了胖男人充满了异味的家里，七岁的韩清落就开始被逼迫着做家务。

    胖男人点上一根烟，悠哉地坐在沙发里看着报纸，瘦得像竹竿一样的韩清落趴在地上擦地板。

    “做不完没饭吃！”男人含混不清地说了句，就抱着报纸慢慢睡去。

    听到鼾声渐起，韩清落扔下抹布蹑手蹑脚地走向门口。

    却触动了门边的扫把。

    于是瘦小的她被胖男人抓着头发一把抓到半空。

    “想跑？”胖男人挤满横肉的脸上挂着不屑，“死丫头，给老子干活去！今天没饭吃！”

    她瑟缩地像一只老鼠，脸上却没有表情，只有微微咧开的嘴角证明着她的疼痛。

    后来的日子，依旧是在胖男人的打压下过着的。

    胖男人叫周天明，是个懦弱狡诈的混混，每天的每天，都会喝酒，偶尔会带几个妖艳的女子回来过夜。

    第二天早上，他都会告诉那些女人，这是我女儿。

    女人们擦着厚厚脂粉的脸上露出厌弃，带着一脸伪善地过来捏捏韩清落的脸，然后恶狠狠地离开，再也不会出现。

    韩清落慢慢就明白了周天明收养自己的意义，无非是打发那些女人和找个虐待的对象。

    他心情不好，她就鼻青脸肿；他心情好，她就要伺候那些他带回来的女人。

    一切如此，一向如此。

    慢慢地，韩清落习惯了每天繁重的家务，习惯了被毒打，习惯了在那些女人面前虚伪地笑。

    她的耐心，她的乖巧，慢慢地获得了周天明的信任。

    终于，在冬天过去的时候，周天明信任让她独自出外买酱油。

    捏着男人给的百元大钞，她手心微微出汗。

    这是机会，这是她几个月来谄媚忍辱的结果。

    此时不逃，又要等多久？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要离开，离开这冰冷的城市，离开这没有半分温情的钢筋水泥，回到那间充满了疯子味道的老屋，去代替疯子等那个男人。

    发疯般地在都市的人潮中奔跑，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家！

    长途汽车站里人来人往，竹竿般瘦弱的女孩目光坚定地看着每一辆车的往返地。

    糖坞，她记得疯子说过那是她们的村子。

    一个东北辽宁的小村落，与糖无关，却偏偏叫做糖坞。

    终于，在一排排同样高大的大巴中，她找到了那辆挂着糖坞牌子的汽车。

    颤颤地在中年女人手中买下了车票，找了个角落，韩清落把自己瑟缩起来。

    但愿，但愿周天明不会追来，但愿村长不会再把自己送到孤儿院……

    三个小时的车程，她终于回到了那个村子，那间有些阴暗的老房子。

    那个时候，疯子已经死了一年。

    她却回来了。

    几天里，全村的人都在议论这个叫韩清落的小傻子。

    流言蜚语，数不堪数。

    村长去过几次，也劝过她。

    最终还是敌不过她倔强的眼神。

    慢慢地，韩清落成了村里的一个死角，像当年的疯子一样，是村里人不愿理不愿碰的一个死角。

    每天的每天，她都会和疯子一样，点起一盏盏的灯，守望某个远方。

    她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这是她的宿命。

    宿命这个词，是她9岁时在疯子的日记里看到的。

    等你是我逃不过的宿命，夜夜的寒声，只为你醉。

    不知为何，9岁的她读到疯子写的这个句子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莫名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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