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父亲和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在书房闭门密谈,无人知晓他们谈话的内容,云伯禀报了几次,父亲都没有任何的回应,微微有些诧异,眼看太阳渐渐西斜,回校的时间越来越近,父亲仍然在书房不肯出来,踌躇半晌,决意赶到甜水井去接甄照。
刚刚转身,云伯飞跑着出来,“少爷,老爷唤你进去。”
整束了衣冠,轻叩书房厚重的木门,父亲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推门而入,正要行礼,父亲抬首向外张望,“阿宁,掩了门。”
这可是记事以来的头一回,事态真的这般严重?难道羽人已在落叶山顶吹响了号角?北州已危在旦夕?禁不住热血沸腾,那些帝国名将们辉煌的峥嵘岁月历历在目,自己也将写进历史中,供后人敬仰,“父亲……。”
“阿宁,我已向大君请旨,让你留在帝都。”
“父亲,我愿意和军校一同出征?”
“出征?他们是去北州,不是打仗。”
“难道……。”
“你在想什么?若战事紧急,楚卫宗早已星夜奔赴北州,我让你留在帝都,是另有安排。”
另有安排?不是不相信父亲,这样安排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若果真如父亲所言,按照惯例,无炎势必会留下,可是父亲对他只字不提,难道父亲放心让无炎回归北州?
“你在想什么?”
“父亲,无炎也会留在帝都吗?”
“不,当然不。”
敏感的发现父亲在提到无炎时竭力隐藏的尴尬和不安,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竟然会显露出这般的神情,难道无炎……。
“阿宁,你知道长平王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儿子到帝都作人质吗?”
“这……,应该是惯例吧!听无炎说,从大君得国始,便有这样的传统,长平王的继承者自三岁始,便要在帝都学习治国之策,直至成婚,诞下子嗣方可离开帝都回到属国。”
“惯例?你不觉得这样的惯例很奇怪吗?”
奇怪吗?其实认真的想一想,并不奇怪,长平王所辖的属国地域辽阔、物产丰富,而且蛮人民风野蛮,骁勇善战,羽人虽然难以管辖,可是战斗力也不可小视,就算长平王没有谋反之心,就算大君昏庸,面对帝国的存亡,他也不可能不防患于未然。
“你们所学的历史和事实全然不同,当年与大帝一同起兵的,还要长平王,当时两人在碧海边缘歃血为盟,击掌为誓,若今后能够成就一番事业,那么由两人的后世子孙同享。”
明白了,为什么历代的大君对长平王一脉都异常的宽容,却绝不容情,既给予他们天下间最大的荣耀与自由,加给他们的枷锁又异常沉重,大帝一定违背了自己的诺言,也许他在起誓之初是真诚的,可是一旦获得了天下,面对这锦绣的河山,没有人能够不动心,没有人违背自己当初的誓言,这是人之常情。
“你应该明白了,历代的长平王都安守本份,性情温和,可是一百多年前,就是北州的羽人第一次叛乱时,有一件掌管天下安宁的至宝流落人间,不知所踪,当时帝国上下人心惶惶,有人怀疑是长平王派人进宫窃取了那件宝物,当时的大君或明或明派遣了几百人调查宝物的下落,始终不得要领,长平王的宫殿也被暗中搜查、监视了几年,大君迫于无奈,只好运用了一种秘术。”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往事,父亲的语气起伏,讲述的又是一段引人入胜的往事,可是书房的大门紧闭显得异常的闷热,始终无法投入全副的心神,待他讲述稍有停顿,便烦燥的活动着身体,不经意间,却看见云伯引着刚才的陌生人勿勿离开,适才初见时,只觉得那人面容怪异,可是不曾认真观看,此刻猛的一见,只觉得那人丑陋非常,令人望之生厌。
飞速的侧过面,却迎上了父亲的目光,那目光里满是复杂的神情,起伏不定,“你看到了?”
“是。”
“我想宁无炎一定不会让你看那轴古卷的。”
“什么古卷?”
“关于读心术。”
读心术?虽然没看过那轴古卷,可是自己曾经听无炎提起过,上古时期有一族的人天赋异禀,即使不说话,他们也能听出对方的心声,可是心怀这样异术的人并不愿让他人知晓,一来是施术的时候,极耗心力,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二来施用此术,会遭天谴,所以那一族的人总是很短命。
“无炎曾经提起过。”
从父亲眼中可以清晰的看见诧异,想必他不能相信无炎会告诉自己吧!在父亲心中,无炎是需要防范的对象,他总是有太多的秘密不能示人,其实无炎只是一个普通的王族子弟,即使有秘密,必与国家无关……。
“在后世的传说中,读心术被视为异术,身怀此项绝技的人,被形容成妖魔,所以他们往往不肯对人明言自己具有这样的能力,当年大君就是请到了一位会读心术的异人趁着长平王进贡的时候,让他坐在帘后,倾读长平王的心情,你猜结果如何?”
“那件异宝的失踪与长平王并无干系。”
父亲淡然一笑,却不立刻回话,缓步走到窗前,向外张望,此刻太阳已经西斜,不知甄照是否仍在甜水井等候自己?真真的有些烦恼,轻轻的摇了摇头,将甄照赶出自己的脑海,只是细细观察着父亲的神情,他已恢复了淡定和从容,只是有些心烦意乱。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他似乎从沉思中醒过,回身坐了下来,“你猜的不错,可是还有一点你没想到。”
还有?脑中如浮光掠影般闪过种种念头,却不得要领,父亲微微一笑,“长平王的脑中除了玩乐还有不满。”
不满?心中急跳,难道是长平王谋反的征兆,可是如果一百多年前的长平王想要谋反,无炎许早已死了,到底怎么回事?
“就因为这点点的不满,令大君更加的信任长平王,你可知为何?”
“我想长平王一定对大君将自己的子嗣留在帝都不满,这是人之常情,如若长平王没有一丝怨言才显得可疑。”
“对,”父亲凝着眉,显得心事重重,“他是一个聪明人,直到三十年前,我在无意中才知道原来长平王已然收服了蛮人,那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
心下暗自猜疑,父亲今日滔滔不绝的讲述这些往事是为了什么?解释不让自己去北州的原因?害怕无炎对自己不利?抑或是他希望自己留在帝都帮助他对付楚卫宗?
“我想你一定在猜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么多的往事?”紫铜香炉里上好的白芸香清幽透明,袅袅的白烟将父亲清瘦的脸笼罩其中,迷雾一般,“刚才你看到的那个人,就是身怀读心绝技的人。”
震惊得不能自己,面上的肌肉也痉挛,原来这世间真有这般可怕的人,若真的可以读出自己的心事,那天下间还有什么秘密可言?自己的一切都暴露,怯懦、愤怒、卑鄙、自怜……,无数的情感出卖自己的懦弱。
“我请他来,读了十几个人的心思,可是有两个人他却没有读出来,你猜是谁?”
“大君和无炎。”
“你猜对了一个,那两个人是宁无炎和甄照。”
甄照?父亲何时如此的重视他?难道他的身份又有什么可疑?读不出心事,意味着什么?
“但凡是人,总有自己的秘密和弱点,所以被施以读心术的人,若心智不坚,短时期内会神智失常,可是读不出心事的人,却很罕见,一般来说,有两种情况,其一,被施读心术的,不是人,而是动物,其二,被施读心术的人,心智坚定,能够排除外界的一切干扰和窥探,将自己的心事秘密的包裹起来,就像一堵厚厚的墙,怎样也无法突破,宁无炎正是第二种人。”
第二种人?能够拒绝读心术的人,感觉上这样的可怕,若在自己身上施加,自己绝对没有能力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