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芳回到家里，已经是掌灯时分，家里人都吃过了晚饭。

    一进门，母亲就给她端来了晚饭，一脸的不高兴。母亲说，一清早就不见人影，到点灯才进门，饭都留冷了。一整天也不晓得疯到哪里去了？

    王小芳边吃边笑着说，闹革命去了。

    闹鬼革命哟！疯疯癫癫，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就不作丑，还闹革命。你知道像你这么大的，哪一个没有嫁人，你还在娘家闹革命。我看你真是不闹出个革命不死心。说，那个刘新民昨晚是怎么回事？吵得左邻右舍都知道了……王小芳的母亲在唠叨开了。

    父亲王世厚开腔了：你还让不让小芳吃饭？刚才还说饭冷了。真是罗嗦！

    母亲不再做声了。

    等到吃完了饭，父亲才把王小芳叫到了房间里，对她说，小芳，你告诉我，昨天夜里是不是刘新民那个混小子来了？

    王小芳知道，父亲和母亲昨天晚上已经听到了动静，就点了点头。

    你今天是不是到县城去了？父亲又问。

    王小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睁大眼睛看着父亲。

    父亲又指着那个镜框子说，是不是看他去了？

    王小芳并没有隐瞒，而是实话实说，告诉父亲自己到县城看马昌达去了。父亲并没有责怪她，只是要她自己一定要想清楚。父亲说，不但是我们村里人，就是杨岭镇的人都知道，你就是刘新民未过门的媳妇，而你心里又记着马昌达，把这个东西一直挂在这里，算什么事？我得给你说清楚啊，我们可是规矩人家，在这湖山村世代居住，没有让人说过一句闲话。你要是做出了见不得人的事，我就不认你这个闺女了。

    王小芳又点了点头。

    父亲又说，读了几年书，算是把你给读坏了。今天见到马昌达没有？

    王小芳不想让父亲知道得更多，就摇了摇头说，没有，今天县城里人太多了。

    父亲没有做声，看了看王小芳说，闺女，你没有说实话。

    王小芳心里格登一下，低下了头。

    父亲说，你喜欢他没有错，你可怜他也没有错，但是，你们没有缘分你知道吗？闺女。听我的话没错，不要想他了！

    王小芳看了看父亲，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小声地说，爸，我想到到公社文艺宣传队去。

    父亲一听，觉得这想法很奇怪，就问她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王小芳也没有多说，只是说自己不想在村里教书。

    父亲沉吟了半晌，又问她是不是真的想嫁给刘新民。王小芳说她还没有想好。父亲对她的这种回答并不满意。父亲说，我们都是正派人家，刘新民那样的人是靠不住的。不要看他现在活得人模狗样，总有一天是要倒大霉的。

    王小芳说：爸爸你放心，你女儿不是那种没有头脑的人。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那样的白眼狼。

    父亲一听，又有点糊涂了。就说，你既然不想嫁给他，为什么又要到宣传队去，这不是明摆着要和他往一块儿凑吗？

    王小芳也不好多说，只是对父亲说，爸爸你放心，我没有那么糊涂，以后你就明白了。我现在就去找刘书记，把这事跟他说一下。

    父亲摇了摇头说，我就是不明白。你去吧。记得拿上手电筒。

    王小芳到刘书记家去了。因为要去宣传队，她要把学校的事情向他交代一下。虽然说现在学校不要上课，但几十个孩子还得要人管，自己总不能这样一声不响地说走就突然走了。再说，这样做也对不起湖山村的那些乡亲，更对不起那些可爱的孩子们。如果不是没有别的办法，王小芳是不会作出这种荒唐的决定的。

    刘书记一听说王小芳要到公社宣传队去，先是觉得很奇怪，问她是谁的主意？是不是刘新民的主意。刘书记还以为是自己的儿子要王小芳去的，好让他自己能天天和王小芳在一起。

    但是，后来听到王小芳说是自己的主意，刘书记同样觉得很奇怪。刘书记说，你在这里教书不是教得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想到要去宣传队呢？小芳啊你可要想清楚啊！在我们村里，你可是个有文化的人，这些孩子交给你乡亲们都放心了。你不要以为到了宣传队就有什么大的前途，我看就是我那个白眼狼儿子，将来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听到刘书记这么说，王小芳不由得打心眼里又佩服又尊敬他。她真想把自己心里的真心话告诉他，但是，她又觉得还不是时候。于是就对刘书记说，大伯，不是我不想教书，是因为现在已经不要教书了。你看那些人文化的人，哪一个没有被打倒？哪一个没有被搞臭？如果以后有教书的机会，我一定会回来的，哪怕就是一辈子做个代课老师，一辈子不转正，我都会教书。

    刘书记被王小芳的话感动了。他说，孩子，你要是我的闺女就好了。我真不想要那么一个儿子，我真想有你这么一个闺女啊！不是我思想落后，毛主席号召搞文化大革命我不反对，但是我可没有想到文化大革命可以这样搞！可以把一个个的领导干部说打倒就打倒！上到国家主席，开国元帅，下到省长县长，公社书记，简直就是一扫光！难道这些人真是想走资本主义道路，要我们贫下中农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小芳，你说是不是我没有觉悟？

    王小芳说，大伯，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倒是觉得，不是你没有觉悟，而是那些人真的没有觉悟。

    记书记说，对，我的儿子就没有觉悟。别的人我可不敢说，公社王书记我是知根知底的。土改一开始，我们就在一起干革命。从土改到现在，他干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我们杨岭公社的贫下中农。要不是为了要改变杨岭公社的面貌，让杨岭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他在县城做办公室主任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到杨岭公社来做个穷书记？天底下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好干部。可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硬要说他是个贪污犯，天地良心啊！他把我的脸都丢尽了。小芳，你听大伯我一句话，你将来不管嫁谁，都不能嫁给刘新民，你就做我的闺女吧！那个家伙不会有好结果的。

    刘书记的话，让王小芳简直不敢相信。她睁大眼睛看着他，看着记书记一头的白发。

    不信你就走着瞧，刘书记又接着说，只要我不死，我总能看到刘新民倒霉的那一天。你要去宣传队你就去，我不拦你，你又会唱歌又会跳舞，宣传队也正用得上你。但我还是那句话，你不但不要和那个白眼狼搞在一起，你还要时时刻刻提防他对你起歹心！他现在可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的。

    王小芳的泪水流了出来。她觉得刘书记真是从心底里把自己当成了他的闺女，要不然，天底下哪有这样说自己的儿子的？哪有这样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找到一个好儿媳妇的！她不想让刘书记看到自己的泪水，就对他说，大伯，你早点休息吧，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不管将来怎样，我永远都是你的亲闺女。

    两天后，王小芳真的离开了湖山村，离开了湖山小学的孩子们，真的到杨岭公社宣传队来了，而且是真的住到了杨岭中学。在临走的那天晚上，她把挂在自己房间里的那个镜框子拆开了，把那张有马昌达签名的海报取了出来，悄悄地缝到了自己的枕头里面，带到了杨岭镇。

    刘新民这一次可是高兴极了。当天晚上，他就把王小芳请到公社食堂里去吃晚饭，王小芳又爽快地答应了。不过在去的时候，王小芳却是从宣传队带了三四女孩子一同去了。一开始刘新民虽然有点不高兴，但在饭桌上，刘新民还是显得很开心。吃完饭后，刘新民又坚持要送王小芳回杨岭中学住的地方，王小芳还是给了他一个机会。她想，从公社到中学也就不过是几百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