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中所在地河上村，距离老吉口子村有四里多路。

    可柳叶儿从来没有骑过自行车，上学一直是步行。不仅如此，两腿上都还绑着沙袋。那沙袋是从七岁上开始绑起的。柳叶儿是个好奇心非常重的女孩儿，后院的二爷爷是个老拳师，尤其太极打得好。农闲时节经常带着一帮大大小小的孩童在家里练拳，柳叶儿就经常过去看，一来二去就迷上了。二爷爷说蹿房越脊其实是很简单的事，关键是个恒字，自家在院子里挖个坑，每天往下挖一点儿，腿上绑个沙袋子每天加上一捏沙，时间长了自然就练成了，不用人教的。柳叶儿记住了二爷爷的话，哭闹着让奶奶给缝了个沙袋。从那时起，柳叶儿每天坚持，从未断过。每个腿上的沙袋都有八九斤重了，院子东头的圆形的土井子也有那么深了。外家拳内家拳她都在练，而且练得都十分认真，她能吃苦能耐劳，不怕摔打，几年过去了，她是唯一一个自始至终坚持下来的。二爷爷非常喜欢她。

    柳叶儿家就住在老吉口子村的西头，志军家西边的巷子里。街门向西边的巷子开着，就在志军家的房子后面。按辈分柳叶儿应该叫志军叫叔叔，柳叶儿的父亲叫志强和志军是堂叔伯兄弟。但志军家的成分是中农，志强家的成分却是富农。“文革”时志强的父亲经常挨斗，早早便死了，剩下了一个多病的娘和一个同样多病的志强。他们那日子不叫过，只能叫支应。志强根本就没有过日子的心了。改革开放后情况好转了，不论成分了，志强这才又有了过日子的心，人托人花了五千块钱，娶了个四川来的女人——治民。成了家，立了业，生下了柳叶儿和柳枝儿两个女孩儿。但因为家底薄，再加上娘和志强常有病，所以日子过的很紧巴，一分钱也常掰开了用。可那个女人却常常不乐意，她从四川跑到河北，就是想来享福的，这样的日子她怎么能受的了。无奈志强只能打肿了脸充胖子，到处借贷，也不敢委屈了媳妇儿。那女人一不顺心，想起来就骂一阵，就这么吵吵骂骂过了十多年。

    柳叶儿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家，还没进门就听见娘又在骂，伴随着的是奶奶的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治民站在当院里正骂的起劲儿，一见柳叶儿回来，便闭了嘴回自己屋里去了。治民敢骂婆婆敢骂志强，唯独害怕柳叶儿。柳叶儿见娘骂骂咧咧的回屋去了，便直接进了奶奶的屋里。奶奶正趴在炕上咳嗽得喘不过气来。柳叶儿忙过去帮奶奶捶背，一边问：“她又咋啦？”奶奶咳嗽了一阵，缓了口气说：“枝儿回来。。。要学费，你爹。。。没凑够，带着枝儿，到后边儿，你二爷爷家，借去了。那边儿一走，这边，这边儿就骂上了。骂你爹没用。唉----”奶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柳叶儿心疼的赶紧帮奶奶捶背。

    柳叶儿想了一路，本打算回来和奶奶商量商量，她不想上学了，看来现在不用商量了。她已经不能上了，柳枝儿的学费都凑不齐，她就不用再说了。奶奶剧烈的咳嗽过后，拉住柳叶儿的手，颤抖着说：“孩子，让你受委屈了。你爹没材料，奶奶又病着，唉----实在是供不起你上学了。唉——亲戚，邻居都借遍了。孩子，都是你命不好啊。”奶奶说着两眼流泪。

    志强领着柳枝儿回来了。他们跑了三家才凑够了。后院二爷爷家给拿了二十五，前边志军家拿了二十，街南的二军家给拿了二十块。

    奶奶让柳叶儿都记下来，将来好还人家。柳叶儿心情十分沉重的拿过桌上那个皱巴巴的破本子，一页一页的翻着，上面全是欠人家的债，有的已经好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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