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106师团”的标示牌正插在长沙城里第九战区司令部偌大的沙盘上。对于薛岳来讲，这是个老对手了，上回让他残部逃跑，否则番号早就被取消了。“这回，看他再往哪跑？”薛岳狠狠地挥了一下拳头。“听赵昆仑汇报日军无心恋战，哼，今非昔比了！”

    再创一次万家岭大捷的可能激励了薛岳，他决定吃掉这个当时险遭全军覆灭的日军特设师团。

    决心一下，薛岳果断发布命令，增调两个军的人马上去，将日军第106师团团团包围于甘坊。几乎三比一的优势，料想106师团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

    游击支队则奉命调回湘北，在日军主力侧后活动，寻觅战机。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该师团居然冲出重重包围，并继续西进，到达预定的赣北西行最远点。这时，因主战场形势变化，担任主攻的第6师团等日军主力开始后撤，106师团牵制赣北国军的任务已经完成。薛岳再次电令赣北前线各部，务必将日第106师团全歼。结果，当国军发起进攻时，该师团以反突击冲出国军的重重包围，撤回武宁据守，赣北作战至此结束。

    湘北主战场几乎和赣北一样，日军前进就遭到守军的坚决抵抗，实在守不住就边打边撤，而越来越多的部队参与到侧击和伏击上来，这让日军越来越不安。

    第一次长沙会战在湘北主战场打响的时间被日军特地定在9月18日。1931年9月18日日军偷袭东北军驻地北大营，由于中国军队的不抵抗，不到半年日军就占领了东三省。此后，这一天就被日军当成了一个吉利的日子，冈村宁次想创造一回华中“九一八事变”的辉煌。投入进攻的部队是第6师团、奈良支队和上村支队约5万人，从这天早晨起，他们向国军阵地发起一轮又一轮攻击。

    第九战区按照站前军事会议分析，沿河设置了第一道防线，即新墙河防线；在汨罗江两岸，构筑了第二道防线。将近一周下来，日军都没能完全冲破第一道防线，这让冈村宁次很是恼火。于是，冈村又故伎重演，创造性地使用迂回包抄策略，在海军的协助下让一部日军进入洞庭湖，最后在营田登陆，威胁第一道防线国军的侧后。战场形势突变，一线国军当机立断，果断放弃苦心经营近一年的阵地，这点激起了日军的严重不满，劳而无功，他们大骂支那军胆小缺乏斗志。

    赵昆仑听说后，哈哈大笑，他对一年多来薛岳将军的思想变化最为了解，不会和拥有优势火力的敌人硬拼，采取灵活的边打边退的策略，诱敌至有利的地点加以围歼，这就是全战区范围的大的游击战。只不过诱敌到哪里呢？另外，诱敌之计最高统帅和其余将领会认可吗？

    让赵昆仑担忧的事也确实是薛岳烦恼的事，日军花了将近一周时间才突破国军第一道防线，这让薛岳信心大增，在长沙召开的紧急会议上，薛岳做出了诱敌至长沙郊区实行反包围与敌决战，进而将其歼灭的作战方案。以湖南的地势，九战区左倚洞庭湖，右凭幕阜山，以其间新墙河、汨罗江、捞刀河、浏河这四条河做为迟滞日军的依据，并彻底实施“化路为田，运粮上山”的做法，发动民众破坏道路，要化路为田，将日军机械化部队的机动力彻底消除。同时坚壁清野，民众带粮食上山躲避。而国军则以且战且退战法在四河与幕阜山间游移，攻击然后后撤躲藏，将日军拖入四河之中，最后再以长沙城中主力与外围藏在山林中的部队合围深入四河中的日军，只是将决战选择在长沙郊区，一过于大胆，二不知最高统帅批不批准？

    和薛岳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一起去的最高统帅直到26日才最终批准了薛岳的计划，最高统帅抱着和武汉、南昌一样守不住就撤退的想法，在他眼里，此时保存中央军更多的实力是第一位的。看到薛岳九战区战力增强，看到敌人在湘北前线跌跌撞撞，最高统帅这才坚定决心，要力保长沙！

    9月底的湘北依然燥热不堪，每天从早到晚的运动和作战很消耗人的体力，日军的坦克根本开进不了，汽车也动弹不得，很多道路都被当地民众重新挖了一遍，浮土人走上去都要没去脚跟，何况这些重型装备，日军想找百姓抢修道路，竟然一个都找不到！

    最痛苦的要算晚上，刚刚想睡觉，宿营地周遭就乒乒乓乓打个不停，你要不理他，说不准还会有炮弹打来，你要去找他，小股人马往往有去无回，无奈只得集体行动，打一圈回来后，刚想睡，周围又响起了枪声，如此折腾，夜夜不得安宁，日军上下人困马乏，疲惫不堪。

    游击支队也重新披挂上阵，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们如鱼得水，每天都有斩获，张弘毅总结为猫戏老鼠、玩死为止。

    坐镇后方指挥作战的冈村宁次自此次会战打响以后，接到的几乎全是属下报捷的消息：赣北第106师团正按计划向湘北挺进；鄂南第33师团正向汨罗江上游推进；湘北第6师团、奈良支队、上村支队已突破新墙河、汨罗江两道防线，这一切在冈村看来都那么完美，看来拿下长沙已是指日可待了！

    谁知，不经意间，战场形势突然发生急剧变化：赣北106师团硬是被中国军队给拖住了后腿，无法前进；鄂南日军虽到达汨罗江上游，与湘北日军主力会合，但中国军队主力已经后撤；湘北日军在突破国军两道防线后，中国军队已经不再死守阵地，而是且战且退，似乎在诱导日军前进。而日军后方则不断出现不明番号的中国军队，不少部队不断遭到伏击，甚至一夜数惊，将士疲惫不堪！这实在令冈村宁次大惑不解。

    冈村一直都把自己看成是“中国通”，自认为对中国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各方面无所不晓，特别是在军事方面，他对中国军队的情况确实非常了解，就连中国各个派系间的关系都了如指掌。自从武汉会战结束以后，他更是潜心研究了他的主要对手——薛岳指挥的中国第9战区。对于此次作战，冈村宁次是抱着必胜信心的。在他看来，武汉会战后中国军队的战斗力已日趋下降，不堪一击了。因此，在制定这次作战计划时，他的作战部门是以1个大队，也就是1100人，等同于中国军队1个师的力量来计算战斗力的，而以前则通常以1个联队，也就是3800人，等同于中国军队1个师来计算。冈村宁次始终坚信，如果把自己的空中优势和炮火优势加在一起，1个大队完全有把握击败中国军队的1个师。

    从以往的作战实践看，中国军队的1个师确实很少能打败日军的1个大队。但是抗战一年多下来，形势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第九战区的部队利用大半年的时间休整、训练、构筑了牢固的工事，更重要的是，当地民众和他们站在了一起，这是以往军阀混战时不可想象的，民众对打了胜仗的部队、对英勇抵抗的部队就像对待自己的子女一样喜爱支持，这也让第九战区的各支部队以逃跑为耻。何况，这一年来，第九战区大搞游击战的研究与实地运用，这次不少部队都尝到了甜头，白天正面堵，晚上一批一批有序出去“捞外快”，这让急于达到作战意图速战速决的日军很不适应。

    这天，冈村最为依赖的第6师团也发来电报称，连续遭到多支部队的骚扰，其一个大队忍无可忍夜间出击时被支那军一个游击支队包围，最终大队长及以下1100余人全部玉碎，该游击支队事后派人将大队长骨灰送还，这才知晓对方番号。

    这个消息最终让冈村下定决心，在他看来，支那军一个支队顶多是个团级建制，和日军一个大队相仿，竟然能够让一个大队皇军覆灭，这定是大日本皇军过于疲劳所致，现在即使攻占长沙，也会因过于无力继续作战遭受更大损失，故此他立即下达了全线撤退的命令。

    赵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