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1939年12月13日早晨8点，在国军大云山游击根据地的营地里，全体官兵排着整齐的队伍持枪肃立，今天对于他们是个特别的日子，因为，游击支队要祭奠南京大屠杀中死难的教导总队的战友和广大民众。

    赵昆仑、张弘毅、孙大勇、二营长、三营长，连排长们表情庄重，面朝着东方南京的方向，站在整个队列的最前面。

    张弘毅作为教导总队的幸存者，致祭奠词。

    未致词，泪先流！张弘毅想起两年前和教导总队兄弟们一起打鬼子的日子，想起南京失陷，撤退时的惨烈景象，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教导总队是当时中国的特殊部队，堪比古代帝王身边的御林军！

    这支特殊部队的全称叫做中央军校教导总队，顾名思义就是隶属于中央军校的教导部队，教导部队在国军中是一支有示范性质的特殊部队。中央军校前身为黄埔军校，是蒋介石事业开始的地方，所以他非常钟爱这个学校，最新的装备、训练课程与改装往往先交由军校实验。而军校本身也一直维持着一支有实战能力的团级步兵教导部队与若干连营级特种兵教导部队。

    “从1932年时的纯示范性的实验部队，到1933年桂永清少将就任总队长后，扩编为成为一支野战部队；从总队编制完成之后调防首都孝陵卫，成为拥有三个团的正式战列部队，到西安事变后全体从首都出动远征陕西渭南与叛军交火以解救最高统帅；从抗战伊始奔赴上海参加淞沪会战，苦战三个月杀敌报国，到南京失陷前死守紫金山，效法岳家军让日寇无法撼动，教导总队的兄弟们，无论何时，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们都是好样的！”凌冽的寒风中张弘毅的声音越来越有力。

    “抗战爆发，桂永清总队长初时正在英国参加英王加冕，闻讯第一时间回国。九月返抵国门，晋见何应钦上将，上将告知总队长国防部将调教导总队入川扩编成为第二期准备军，固守长江上游。总队长返回总队之后召集营长以上官佐开会，慷慨陈词：‘摆在我们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到后方扩军，大家升官，我升集团军总司令，你们营长升团长，团长升师长，旅长升军长。另一条是到前方作战牺牲。长期以来，其它部队拿不到全薪，只有我们拿全薪，论装备我们是全新德式！现在全国部队纷纷请缨参战，我们却到后方扩编，虽属命令，扪心自问，能无愧疚？别人一定说我们怕死畏战！养兵千日用在一朝，我现在请各位表决。’结果全体军官一致要求上火线。桂总队长马上报告最高统帅及何部长，这才将教导总队主力调入淞沪战场。”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经由张弘毅说出，在场官兵无不动容！

    当时中国所有的部队都知道有这支特殊的部队，自叹没有这样的好命，对他们优厚的待遇、全新德式装备羡慕得要死，没想到人家国难当头竟然主动要求上前线，真是好样的！

    “淞沪会战后，教导总队原本奉命直接撤到湖南，结果唐生智找何应钦吵架，吵到蒋委员长面前，硬是将教导总队留在了南京防守。十二月七日，日军攻抵南京光华门前，教导总队奋起抵抗。八日，大批敌机轮番轰炸紫金山阵地，我的兄弟，吴幼元营长被日军空袭重伤，团长谢承瑞亲临督战。桂总队长闻讯，亲率医官到光华门火线救护吴营长，并要求我们第二团官兵效法岳家军精神，不为日寇撼动。教导总队主战场为何在紫金山？因为我们料想日寇的主攻方向就是紫金山，那里也是南京城的制高点，教导总队自然当仁不让！当天如我一样的营长军官就阵亡五员，连排长、士兵死伤惨重。第五团邓团长退出紫金山之后率部坚守最后的阵地紫金山天堡城，桂总队长亲到天堡城督战，宣称与阵地共存亡。左右皆劝桂将军撤离，桂总队长坚决不肯。……”随着张弘毅的声音，大家仿佛又置身惨烈的战场，战士们情不自禁握紧了手里的钢枪。

    “我们教导总队是最后撤下来的部队，因为总队在孝陵卫驻扎了四年，地形很熟，构筑的阵地也比较坚固，官兵作战又都很勇敢，十日至十一日晚上，在紫金山第二峰和西山同敌人反复的争夺战中，我队伤亡虽然很大，同时也杀伤敌人很多，阵地也始终在我们手中。我的兄弟们呀，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十二日晚十时左右，我在紫金山第二峰指挥所看到南京中华门方向和下关方向都起火了，就打电话到总队部，结果打不通。派人到总队部去问，回报说，总队长下午到唐司令处开守城部队长会议一直就没有回来，参谋长邱清泉也离开了总队部，城里部队很乱，都在往下关方向跑。参谋又报告说，雨花台阵地已被敌人占领，小股鬼子已经进城！我心知情况不妙，但因为没有接到撤退命令，我营官兵并没有动！直到凌晨时分我接到周振强副总队长的撤退命令才开始往下关撤退——可谁知道可恶的唐司令自已跑了，却没把下关渡船还给南京城，数万军民在下关江边望江哭喊，没有船啊，日本人追上来就开枪开炮，江面上还有小鬼子的炮艇军舰扫射，我的兄弟们一批批倒下，那个惨呀！老天爷，你为何这么对待我们教导总队？你不公呀！我不服呀！”说到最后，张弘毅难以自已，悲怆莫名！

    南京保卫战一役，教导总队除少部战死外，大多是在撤退途中遇难的，各部均损失殆尽，其第三旅只有旅长马威龙，团长邓文僖二人突出包围。教导总队参谋长邱清泉、第四团团长雎友蔺、第二旅旅部中校参谋廖耀湘等三人在南京撤退时，化装藏入民间，后又化装成难民才逃出南京。其中最富传奇色彩的要数廖耀湘，他搭一个农夫的马车躲过日军搜索，藏进江南名刹栖霞寺。后来，栖霞寺的和尚与辛德贝格和京特这两位同情与帮助南京人民的外国友人取得联系，他们偷偷将廖耀湘用小船送到长江北岸，这才得以脱险。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二日教导总队初显身手——西安事变后孤军赴陕西援救蒋介石，整整一年之后这支公认得国军最精锐的部队在长江边全军覆没。

    一营长孙大勇想上前搀扶处在悲痛中不能自拔的参谋长，走了两步又停住了，拔出手枪大吼道：“全体对空鸣枪，告慰死难的弟兄们。”

    一时间，砰砰砰！哒哒哒！……震耳的枪声响成一片，几千只步枪、机枪、冲锋枪都向东方的天空喷射着火舌，惊起远处一大群山鸟哑哑飞远……

    良久以后，赵昆仑看着这些依旧笔直站立的部下，他大步走到台前，冲着话筒大声说道：“前年的今日，首都沦陷，两年了，我们打了一些胜仗，干掉了一些小鬼子，今天我们才有脸在这里告慰死难的军民，告诉他们——仇我们来报！今后，不把日本鬼子杀干净，不把他们消灭光，我们就要战斗下去，总有一天，我们要回到南京，回到下关，回到他们倒下的地方祭奠他们！兄弟们，你们有没有勇气和决心？”

    副官李志勇带头振臂高呼：抗战到底！光复河山！日寇不除，战斗不止！

    几千个汉子在振臂高呼声里，瞬间就感觉到了一种责任——生于天地间男儿保家卫国的责任。在他们的脑海里，他们的儿女在等着他们凯旋归去，牵着孩子的手去上学读书；他们的父母、妻子、兄弟、姐妹都在盼着他们去解救，一家人过太太平平的日子，再也不要东躲西藏！再也不想一夕数惊！再也不会忍饥挨饿！

    在这一刻，他们才明白了军人的真正含义，懂得了军人的真正职责。作为军人，身在军营，衣食无忧，如果无所作为，则与猪狗何异？军人，国之卫士，应该有着最为强烈的民族自尊心、自信心和自豪感，时刻想到中华民族不可欺，国家领土不能丢，把一个个哨位、战位、岗位变成侵略者无法逾越的钢铁堡垒，让敌人丧胆乃至丧命；让老百姓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