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在赵昆仑看来，王浩赞成卫长官的做法是因为他认定这位打了大胜仗的八路军师长也是条汉子，好汉帮好汉，天经地义！李旭辉很羡慕，二战区有了能打仗的八路军，卫长官硬气多了，给点军需纯属论功行赏之举，外人无可厚非。杨原中的眼里，天高皇帝远，卫长官作为战区司令，想给谁就给谁，这个主都不敢做，他卫长官就徒有其表，这个主敢做，他卫长官就能服众，以后兄弟们就听招呼，舍得卖命追随。只要孙德昭不发一言，脸阴阴地似乎又在想心思。王浩瞪着眼睛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让你家主子在委座面前参上一本，要弹劾我们卫长官？如果这么做，我王浩第一个和他拼命！”

    孙德昭回过味来，干笑了一下说道：“二战区国共合作紧密，堪为表率，孙某实在佩服。只是听说115师拿了这些弹药后，就化整为零，再也没有一场类似平型关那样的大胜仗了，不知王兄弟怎么看呀？”

    “游击战嘛，我们这次不就是向人家来取经来了吗？”杨原中不以为然，突然来了一句。

    “哼，我们胡长官说，他们是游而不击！在二战区站稳脚跟后，就想着保存实力了！”孙德昭恶狠狠地说。

    “原来你们胡长官是这么想的！难怪去年底你们一战区出动大批部队，竟然还有空军！一直打到共党边区纵深，听说占了5个县，还公开喊‘消灭边区’，事后严密封锁，构筑了一条长达数百里的由碉堡、工事组成的封锁线。这是怎么回事？”赵昆仑质问道。

    “这还不是害怕他们发展太快，约束一下嘛！你们九战区了不起，让进攻长沙的日军哪里来又回到哪里去——寸土未得，受到了委座的嘉奖，我的弟兄们有些眼红，跟着胡长官为也党国做点贡献，嘿嘿，都是党国有功之臣嘛！”孙德昭大言不惭。

    “何况”，孙德昭继续说：“在山西，阎长官不是也搞了点小动作吗，在这一点上，我们胡长官很是赞赏。今年2、3月间，石友三、朱怀冰部相继对八路军采取行动，大家平时虽然各忙各的，但在对付共党方面步伐还是一致的嘛！”

    “石友三，十足的反复小人一个！不说他先前背叛了多少主子，单就这两年来说，山东被日本占领后，他石友三奉命留在敌后打游击，这狗娘养的纯粹就是有奶就是娘的货，他先投靠共党，希望得到支持以控制山东，他们还真派了政工干部来帮助石友三，这小子立马就抖起来了，地盘扩张很快，并升任39集团军司令。可没成想，说翻脸就翻脸，委座许他个‘华北王’的虚衔，他就反了共党！被人家八路军129师一通狠揍后，又跑去投降日本人，真是丢尽了他石家祖宗八辈的脸！”王浩的话在赵昆仑听来不仅骂了石友三，还颇有指桑骂槐的味道。

    “就是，怎么说也不能投降小鬼子当汉奸呀！”杨原中很赞成王浩的话。“先是焦土抗战，日本人没来，自己先烧房子！再是曲线救国，投降日本打共党，也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杨原中这番话让赵昆仑暗自佩服，就是他的上司张发奎也不敢讲的话，他一个小小的副旅长就敢讲，谁都知道两广军人野，今天算见识了。

    来自五战区的李旭辉听得一直都很认真，他认为几位老哥的话都有道理，国民党有一个好处，就是内部派系众多，争论起来比较自由，可以“各为其主”！自己的长官李宗仁将军也曾私底下表达过对蒋氏焦土抗战政策的不满，南京保卫战时大家都不赞成守南京，偏偏蒋氏一意孤行，为了国民政府的面子更是为了他蒋氏的面子硬是葬送了10万精锐部队，还搭进去不少老百姓的命，这更让李宗仁等原桂系将领看不下去。说到根上，眼前的杨老哥和五战区还是同宗同枝呢，自己没有理由不帮杨老哥的。

    打定主意，李旭辉接着杨原中的话说道：“杨老哥的话说得没错！汪某人的曲线救国虽然缓解了日本对国军的军事进攻，但是他‘代表’党国和日本谈和媾约，承认中国战败，听信日本两年内退出中国的虚假承诺，出任伪政权的主席，这实在是一厢情愿之举。以他的声誉和政治影响力，这么做只能分散全民抗战的热情、动摇一部分人坚决抵抗的意志，在国内制造思想混乱，破坏民族团结抗战局面；跟随他投敌的百万军队起到的也只能是协助鬼子稳定、巩固其后方的‘帮凶’作用。说到底，他们要救的国只是个傀儡国，我们李长官是压根都瞧不上眼的！”

    赵昆仑这才明白，混到国军上校这个份上，看来都是人精。国民党不能说没有人才，可惜都用在了互相算计对方保全自己的地方。

    “而且，汪某人和百万军队的背叛﹐已经成为中共称国民党不抗日的宣传借口，使国民政府名声受到巨大损失。大量民众﹐甚至还有国军投奔延安和其他共党控制的抗日根据地﹐造成共党部队迅速发展。这也是这段时间来不争的事实！相信大家这几天也都看到了，延安的热闹程度远胜从前。”话匣子一旦打开，燕京大学毕业生的水平就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的话一下子说得大家都没了声音。

    在赵昆仑这位无党无派纯军事人员看来，身为国民党二号人物，此时降日标志其两个层面上的失败。首先是人生事业的失败。早年的汪精卫，曾追随孙中山先生多年。辛亥革命时期，他同爱国华侨之女陈壁君，一起潜入北京刺杀当时满清的摄政王；行动失败被捕后也表现出了一个革命志士大义凛然的无畏气节。如果当时他被清廷杀害，也许历史上就多了一位当代“荆轲”。然而，命运弄人，谁也没想到民国风云人物、亿万青年偶像竟至沦落为汉奸卖国贼！

    细细考察下来，他的失势还要推到中山先生逝世后，国民党内出现的公开的派系分裂。汪精卫作为《孙文遗嘱》的执笔人、和国民党新生代精英的代表人物，本来“接班”呼声甚高；但是新崛起的党内中间派实力人物蒋介石，依靠黄埔系军队力量和江浙财团的强大支持，在取得北伐胜利的基础上，实际上成为了当时国民党和中国首屈一指的政治领袖。与蒋相比，汪精卫的政治地位也就受到冷落。他虽名为党内的第二号人物，但是没有坚强的地盘和军事实力作后盾，在派系林立的国民党内，实际上权势微乎其微。

    抗战爆发后，与蒋介石在抗战初对内承诺民众抵抗到底、平衡内部派系、消灭异己、对外最大限度地争取“外援”相比，汪精卫虽然也积极宣传、号召对日抗战，反对妥协，但他没有军权，调动不了军队，这就让两个人在民众心目中的差距越来越大。在日本陆军学校受过专业训练、身为军人的蒋介石，在抗战中所显示出来的军人般坚韧个性和持久、顽强的耐力，愈发衬托出汪精卫等一派文人的脆弱、动摇与无奈，使得汪光辉尽失、相形见绌。

    所以，投敌首先代表了其政治事业的失败。其次，则代表了其做人的失败。一个在年轻时视专制腐败的满清为寇仇的热血青年，壮年时摇身一变，竟然心甘情愿成为更加暴虐无道的敌国附庸！这让很多人不耻其为人，也让当年大量将其奉为偶像的追随者失望——毕竟日寇侵华给百姓带来的灾难太深太重了，中国人已经到了食其肉寝其皮恨之入骨的程度，恨屋及乌，这种情感汪氏都不懂，也难怪其事业失败。

    一个人做事失败，尚有翻身的那一天，可如果一旦做人失败了，在信义为立身之本的中国他就没有指望了。

    甘甜美酒下肚，一番畅谈下来，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了。店里老板来敬了次酒，告饶说年岁大了，中午需要午休招待不周了，之后就进了里间没再出来，店小二又上了一坛酒，也趴在柜台上打起盹来。

    店里沉浸在一片夏初午后的静谧中，人都有点懒洋洋的，加上喝了酒，这时发作起来，与前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