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走在干旱燥热的黄土地上，几个人打趣赵昆仑，又是一段风流债，约定是要兑现的。见赵昆仑不以为然，年纪大的两位都用自身经历现身说法，教育起年轻人来，年轻的战士们听了都抿着嘴笑，王浩和李旭辉最后总结出的结论就是和女人千万不要随便约定。

    赵昆仑这么多年来，早就淡了儿女情长，这次和赵大姐相处，也很为西北女子的豪爽大方感叹，何况人家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也没做他想，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以后带着赵萱，招待招待西北认的赵大姐，不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吗？

    七月的华北大地异常闷热，过了黄河进入汾河谷地河流渐多，热了就到河边凉快凉快。走走停停，倒也不觉得多累，一路经过不少村子，都是静悄悄的，并不见有人的样子，到了中午饭点才会明显看到村里的动静，倒是村口树木、石头后面突然冒出的拿着大刀、拿着红缨枪、甚至只拿着木棍的村民模样的人显示了村子真实的存在。

    王参谋得不时地出示路条才能继续前行，走了几个整天下来都是这样，几个国民党军官不由感慨起来，孙德昭阴沉着脸，他认为找到了他的上司胡长官攻打边区政府的原因：大片乡村已经到了中共手里！王浩则认为国军又控制不住，便宜了共党总比便宜了日本人强！杨原中、李旭辉不置可否，只是惊讶中共在这些地方的影响力。赵昆仑希望看到正规军，这些村民连民兵都算不上，但是严格检查、随时报警，而且村村如此，仿佛一张大蜘蛛网已经织成，日本人或者如王参谋所说的土匪武装一旦踏入这张网中，即使挣扎一时，最后也会被闻讯赶来的“蜘蛛”吃掉，这就是“可怕”的地方，平时被网粘住的小虫子动用一般的“蜘蛛”就能解决，而大家伙来就得出动“蜘蛛王”了——八路军的主力部队那可不是吃素的，赵昆仑研究过他们的作战，那可真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这阵势日本人还不头疼死了！

    按王参谋的话说，这日本人一来，华北广大地区就乱了，日本人、越来越多的伪军、土匪等武装力量四处横行，加之国军中有些来不及撤走的散兵游勇也卷入进来，兵连祸结，逼得村自为保、人自为战，拿惯了锄头的村民、山民拿起了红缨枪、大刀，甚至操起了土炮，不光为了自己的生存，更是为了族人、家人的安全与尊严。党所做的工作，就是尽可能将抗日力量整合起来，形成以自然村为基本单位的一片片的抗日根据地，在这些地方，发展动员群众，筹粮筹款，不断动员新的力量加入八路军，部队不断发展壮大才变成可能。说到底，在这里八路军才代表政府，老百姓不断把孩子送进部队也就是选择跟政府站在一起，这毕竟是好事！你让这些老百姓跟着日本人走，中国恐怕就真的没指望了！

    赵昆仑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当年在南方中共把土地分给农民，农民得地拥军，军队壮大护地，根据地不断发展壮大，这种良性循环如今又在华北重演。这次中共是代表政府在坚持抗日，老百姓支持八路军就是接受政府的领导，军与民之间不单只以土地为纽带，还增加了新的东西：对亡国灭种的担忧与恐惧、对打鬼子坚持抗战的信念的坚守、对炎黄子孙责任共担的文化认同，归根结底，就是民族凝聚力、强烈的民族自尊与独立意识使然。

    在老百姓的心里，这是一支帮着老百姓打鬼子的部队，这是一支不断打胜仗的部队，这是一支由自己的子弟组成的部队，这就是当年的“杨家将”、“岳家军”、“戚家军”，帮着这样的军队心甘情愿！

    无数个日夜，赵昆仑始终在思考抗战中两个党做法有何不同，今天他似乎找到了答案，他试着表达出来：“中共敢于放手发动群众、武装群众，建立起各种层次的抗日武装，表面看也许不值一提，甚至被日本人看来是乌合之众，但一旦被整合在一起，形成拳头，那战斗力就大了，这是一层；即使他们没有兵合一处作战，仅凭他们零星和日常的‘小打小敲’，日积月累战果也是惊人的，积沙成塔集腋成裘，何况这些手中有枪的人？日本人一准不敢算这样的帐，靠‘装聋作哑’过日子，否则你只要看这些人手中不断增加的日式武器你就知道了。国府也曾武装训练了多支敌后游击队，但培训是在国统区，补给和军需靠国府，这样的部队越多，国府的负担反而越重！”

    “反倒不如中共这种‘散养’的方式，因粮于敌，因枪于敌，你尽可以到芭蕉公主的肚子里闹，有没有奶吃看自己的本事，这是多划算的买卖，即使有些部队打残打光了，他娘的，根本不用操心，新的部队会巴巴的不断冒出来！”杨原中受了启发，兴奋地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急着把自己的想法喊了出来。

    几个上校倒吸了一口冷气，在这些军事力量的顶端就是八路主力部队，按照这种蚂蚁式的生存方法，他们繁殖的速度将会相当惊人！目前他们的弹药有限，却还能不断打胜仗，今后一旦解决弹药问题，那还会有谁能约束他们？

    仿佛为了证明几个国军上校的观点，赵昆仑他们亲眼见到一小队日本兵被当地老百姓包围在一片村外的洼地里，闻讯而来的多支武装力量纷纷参加进战斗，鬼子拼死抵抗，攻势一方最后竟然推来了土炮，几股浓重的硝烟过后，日本人就无声无息了，周遭的围攻者一拥而上，很快战场就被打扫干净，枪支都被带走，日本人的尸体被就地掩埋，最后走的人甚至还用树枝扎成的扫把将血迹小心掩盖掉。

    几个国军军官将望远镜收起来，面面相觑。赵昆仑对王参谋点点头，大家都没有说话，继续赶路。

    午后的阳光分外刺眼，远处的景物甚至迷离起来，黄土逐渐看不见了，山石渐多起来，充当向导的当地出生的战士小王告诉他们，他们已经走到吕梁山孝义地区，再往东走到山西和河北交界的地方就是太行山区，跨过太行山再往东，就是一望无垠的华北平原。

    而他们的目的地，就是太行山腹地，八路军总部所在地。太行山跨山西和河北、河南三省，已经非常接近日占区，所以八路军总部也不断处于转移中，至于此时到底在哪，还需要王参谋联系上八路军总部才能具体得知。

    听说到了孝义地区，王参谋很是高兴，在休息时，他很骄傲地和一行人介绍起在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战斗。

    话还得从1937年11月8日说起，对于中国军队这实在是一个不幸的日子，南方淞沪会战打到最后，因为有被日军包围的危险，几十万国军全面撤退的时间就是这一天，原本算是好事，毕竟没让日军包了饺子。但由于命令仓促，指挥失控，大撤退结果演变成全面大溃退，一直退到南京才立住脚，没有能发挥沿途防线的作用，这在八路军总部国军重大战役分析会上是人尽皆知的事。而在华北，这天也很不幸，经过激战，日军于该日夜占领了华北重镇太原。

    日军占领太原后，山西遂成为抗日前线。日军随时有西渡黄河的可能，中共中央所在地——陕甘宁边区就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八路军三个师三万两千人马奉命前出，到山西建立抗日根据地，当时只有先保住黄河才能保卫陕甘宁边区，但是又不能死守黄河，中共中央命令八路军在山西务必尽快沿河开辟多个抗日根据地，不仅可以使这些部队有腾挪与发展的空间，陕甘宁边区政府的安全也才会多一个有宽度有纵深的缓冲地带。

    平型关大捷后，根据中共中央的战略部署，1938年1月初，八路军第115师师部及其主力第343旅由师长率领南进，经汾阳进驻孝义，师部驻扎在下堡村。来这里的首要目的就是创建晋西南抗日根据地！

    其时，日军已经进犯到吕梁地区的高阳、兑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