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雷多位于印度最东北的阿萨姆邦的东北端，毗邻野人山地区，是一个和列多一样的小镇，也是一个很偏僻的铁路终点站。

    新38师出发的时候，艾尔文、史高特、大卫、阿标、老赵父女都来送别。史高特似乎还念念不忘中国菜的味道，希望哪天再聚一次。艾尔文冲赵昆仑握起拳头，赵昆仑也冲他挥了挥拳头。两人同时大笑起来。孙立人感到纳闷，悄悄问这是什么意思。赵昆仑说，这是不打不相识，相识了就不再打！

    老赵和女儿眼中闪着泪花，让赵昆仑一阵心酸，相约了抗战胜利后回上海时途经南京一定要停留几天，赵昆仑一定尽地主之谊。老赵很纳闷，驻扎在这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到更偏远的雷多呢？史高特在旁大嗓门的说：“雷多正对着胡康河谷，那里守卫兵力空虚，日军也最有可能从那里进军印度，到那里去也有政治上的打算。”

    部队很快就出发了，消失在送别者的视线里。

    一路上，孙立人和赵昆仑合计，史高特讲的政治原因，应该是当局尽量要防止这支部队对印度当时的独立运动起到激励作用——中国能有这么强的军队，印度为什么不可以？一旦这种意识在印度人心中生根发芽，那三个英国也控制不住了！赵昆仑分析，把38师打发到偏远地区来，看似不利，实际上好处也颇多。首先这里有铁路，从加尔各答来的军列可以直接到达这里，所以给养的运输很便利；同时这里远离印度的中心地带，不会卷入印度人民与殖民当局的矛盾，也符合国内刚发过来的“不许干涉印度局势”的命令；最后还有一点，赵昆仑把右手掌张开在孙立人眼前晃了一下——看来，他们是动了一番心思的，安排照顾了方方面面，赵昆仑仿佛看到了艾尔文挥动的拳头。

    孙立人点点头，在雷多确实可以等待尚在胡康河谷中跋涉的第5军军部和后卫部队的消息，也便于对他们实施救援。但是，谁去救援呢？毕竟还要立即组织军队训练。

    最后抓阄决定，赵昆仑去救援，孙立人留下来组织训练。

    赵昆仑冲孙立人看了一会，孙立人强调绝对没有作弊，一切皆是天意。赵昆仑说他心虚——心虚见到杜聿明，孙立人不吱声了。

    几天后，赵昆仑带着师部直属队和救护队就出发了。临行前，孙立人嘱咐张小满照顾好赵昆仑，张小满嘀咕道，有人早就嘱咐过了。孙立人又把师部日语翻译姜继哲喊进来，交给赵昆仑带走，看着早就准备好说走就走的姜继哲，赵昆仑也不好再讲什么，心里感念他想得周到。

    几十天来，盟军的飞机不断飞进野人山寻找杜聿明的部队，恶劣的天气固然掩护了侦察机免遭日军战斗机攻击，却也实实在在给搜寻带来了很大的麻烦，直到7月初，才发现了第5军军部和后卫部队。空投下去的物资很快起了作用，第5军的电台首先恢复了作用，第一封电报的内容却让赵昆仑潸然泪下：降落伞下系着的那些坚硬的军用饼干胀死了不少饿得早已虚脱的人，但更多的人有了勉强走出大山的体力。

    7月中旬，救援部队在离印度边境100多公里的大洛开始零星接触到新22师的人员。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第5军军长杜聿明中将和新22师师长廖耀湘少将率领着东倒西歪的士兵们，终于陆续走出了恐怖的800里野人山，出现在新38师救援队的眼前。

    这些九死一生的人首先该去的地方是医院，因为即使是可口的牛肉、饼干、面包和水果，对于他们的肠胃来说也无异于石头，赵昆仑早就命人在山路边搭建了一所简易战地医院，区别对待不同身体状况的官兵，那一段时间，赵昆仑、张小满等救援队全体成员几乎没有时间睡觉，简易医院和设在大洛镇里的医院均人满为患。

    新22师也是一支十分善战的部队，曾经在缅甸单独抵抗5倍于己的日军达18天之久。只是在缅甸作战中一直在与日军硬拼，战斗伤亡就已达到一半，在野人山中又几经磨难，现在只剩下了不到3000人。

    远征军副长官部和第5军军部被空运回了中国，包括杜聿明将军。临走前，他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赵参谋充满好感。杜聿明走后，赵昆仑搬回了司令部，几天来他把救援司令部让给了杜聿明等人，自己一直将就着，这让跟在后面的张小满和姜继哲，既不满又心疼。

    杜长官走后，三个人在司令部里呼呼睡着了。不知何时，赵昆仑猛地被惊醒了，他刚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被一只老虎追赶，最后在山涧边已经没有了退路……

    赵昆仑摇摇头，难不成自己要学武松打虎？此时，司令部的帐篷外黑乎乎的，也很安静，昏暗的煤油灯下一看表，大约子夜时分。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人濒死的喘气声和重物落地的声音。赵昆仑昏沉的大脑还在极力清醒，手和脚已经行动起来，下意识地滚向帐篷口，一抬手，手枪已经上膛，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前方。

    透过帐篷口，屋外倒能看个大概，有人影跑动，但是没有一点声音，十来米外的哨兵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赵昆仑心知有变，叫醒张小满和姜继哲已经不太可能，针对司令部的袭击已经箭在弦上，敌人只要一发炮弹就够了，当务之急，自己冲出去，只要战斗打响，附近的兄弟们涌上来就能化解危机。

    赵昆仑临危不惧，用靴子里的匕首在帐篷的侧边划了口子，撑大了往外看看，茫茫的夜色里看不多远，但是也没有动静，他悄悄的再把口子划大，直到他能转出去。

    帐篷外有一圈壕沟，是防止动物袭击指挥部专门挖的，再外围就是其余官兵的营帐和战地救护医院的帐篷，那里此时依旧人影憧憧。

    赵昆仑小心翼翼地往壕沟爬去，最后一个翻滚，人躲进壕沟里，再探头出来，他已经释然了。

    此时自己已经在暗处了，他倒要看看，这些人想要干什么。

    几个人影正慢慢朝帐篷交替移动，从动作上看，干净利落，从身上看，是国军的服装，竟然还背着绳子，显然这些人想把人活捉带走！

    赵昆仑不能犹豫了，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伙人偷袭成功，看着倒地的哨兵，赵昆仑咬咬牙，举起了手枪，侧对着人影就扫射过去。

    偷袭的人当场就被撂倒两个，其余几个反应不慢，就地卧倒，拔枪和赵昆仑对射起来，仗着人多势众，很快就占了上风，壕沟里的土和石块被打得到处乱溅。

    看到这边压制了对手，两个人直扑帐篷，眼看就要破“门”而入，突然被帐篷里射出的子弹击倒，好样的，张小满和姜继哲开火了。

    偷袭者猝不及防，两次被人袭杀，眼见身处两面夹击，远处大队人马又陆续赶来，有点恼羞成怒，拿出了手雷，这边扔向帐篷，那边扔向壕沟。

    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帐篷里没有了声音，赵昆仑胳膊上也被弹片划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

    此时，直属队的人马赶了过来，一阵猛烈射击，偷袭者竟然拒绝投降，选择了死战到底，直到全被击毙。

    赵昆仑飞跑向帐篷，直属队打扫战场。

    张小满倒在血泊中，姜继哲正艰难地爬起来。赵昆仑抱住张小满，喊着卫生员过来，张小满惨白的脸上挂着微笑，他艰难地冲着赵昆仑说了点什么，就断了气。

    姜继哲也扑过来，抱住小满放声大哭，原来赵昆仑出帐后，小满就醒了，他一看赵昆仑不在就警觉起来，发现帐篷上的大口子，他就明白出事了，马上叫醒姜继哲，做好了战斗准备。打倒两个人后，姜继哲兴奋得还夸赞小满，没想到一颗手雷紧跟着就飞来了，姜继哲吓傻了，被小满扑倒压在身下……

    赵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