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4月的孟拱河谷夜晚已经有些闷热，行走在密林里的战士们很快就浑身是汗，而最讨厌的却是蚊虫的叮咬，大家都很纳闷冬季的寒冷为什么冻不死它们，这春天还没热上几天，它们就恢复了活力，每天都追着这支暗夜急行军的部队叮咬，实在让战士们烦不胜烦。

    赵昆仑把特制防蚊药膏分给姜继哲和华侨毛老爹，药膏是秋月专门给他预备的，在他出发时特地塞在军用帆布背包里，当时赵昆仑觉得带着这些小东西麻烦，何况离夏季还早着呢，春天里即使被蚊虫叮咬一下又算多大事呢？

    现在才知道，这缅甸的冬天根本没用。蚊虫们不管不顾，逮着人就咬，也难怪当初远征军入缅甸作战时非战斗减员严重，就这防蚊的后勤保障跟不上都要吃上不少亏。这次夜行军，虽然有防蚊膏，可是蚊虫太厉害，还是有不少人被咬到了。

    想着秋月不言语，只顾往背包里塞特制药膏的执着样子，赵昆仑不禁有些发呆，被姜继哲一拉，才没有被地上的藤蔓绊倒。

    1000多人的部队如水一般，流淌进缅北茂密的丛林里，除了偶尔激起了一点浪花，基本没有什么声音。

    静夜里，孙立人在38师指挥部里，和参谋们还在一起研究进攻孟拱的方案；而已回到驻印军出征地——利多镇中印酒馆的老赵夫妇和女儿秋月也没有入睡，他们和千千万万的还在战斗的国军家属一样，为出征的将士们默默祈福。

    胡康河谷的顺利进军激励了史迪威，他计划了一个大动作。此时，日军已打响了英帕尔战役，此举摆明是想抄驻印军的后路，参谋们建议史迪威撤回一部分部队加强防御，可是史迪威丝毫不担心。小乔后来告诉赵昆仑，这并非老头子信任英军能抵抗得住日军，而是一个美国老牛仔绝不服输敢赌一把使然——你来断我的后路，我则抄你的老窝，看谁来得更快？

    史迪威很快发布命令，以新38师攻击孟拱，新22师攻击加迈，拿下这两个隔缅北南高江对峙的重镇，则孟拱河谷就掌握在手中。参谋们都认为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到那时，退可守，进可攻击密支那，重新打通滇缅公路就有了希望。

    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这个老牛仔竟然还有更大的一个动作，他打出了手中的王牌——美军突击队，让他们穿过密林，奔袭一百公里外的密支那，三箭齐发，以加速缅北反攻进程，早日打通滇缅公路，也可以推动整个反法西斯战争进程。

    赵昆仑简直要为这个计划喝彩了。战争是什么，除了交战双方玩命死磕之外，也是斗智斗勇创造性思维的比拼。如果按部就班发动攻击的话，参谋们算过，还要用5年的时间才能逼迫日本投降，现在照着这种“跳跃式”打法，恐怕不到两年，就可以结束战争了。他的一番话让司令部里的一群人无限遐想，也让史迪威找到知音一样乐得直点头，他特别发话，希望赵昆仑参与这次奇袭行动，中国驻印军也要出动两个团配合此次美军作战。

    赵昆仑欣然同意，并很快找到了当地华侨毛老爹当向导。孙立人不放心，让姜继哲带先锋连跟随，并且和史迪威说好，只要完成第一阶段作战——拿下外围机场，大批盟军可以安全着陆，38师的人就全部撤回来归建，至于攻击密支那的作战他们不参加。史迪威满口答应，他也知道，此次战役最关键的就是拿下密支那的日军机场，只要赵昆仑发挥他的作用帮助美军占领了机场，凭借美军强大的运输能力，空运多少部队上去都没问题，到时候这一个连也无关紧要了，自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允许他们归建。

    赵昆仑心里明白，孙立人这么做不仅是要保护他和这个战斗力强大的先锋连，不让他们陷入到攻城拔寨的风险中去；也有让史迪威的美军收获全功，在缅甸扬名立万的意图。说实话，英军此时在英帕尔打得很辛苦，和日本人打得难解难分。美国人在这个时候在重镇密支那如果打个漂亮仗，那么在盟军中就可以压英国人一头。众所周知，缅甸向来是大英帝国的势力范围，美军此举也难说没有挤掉英国扩大美国在缅甸军事乃至政治存在的目的。如此看来，尽快拿下密支那绝对是一步妙棋！

    很久以后，赵昆仑才知道，史迪威之所以不太愿意把美军运输机派出去支援英军英帕尔作战，是因为美国华府发话，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让大英帝国在这些殖民地尽量减少军事存在……

    军事和政治，始终是一对孪胞胎。

    密支那，突击队中的中国将士并不陌生，它位于伊洛瓦底江西岸，是缅北水陆交通枢纽，南联八莫，西接孟拱，周围有很多数百米高的小山，一条铁路穿城而过，占领火车站即为奇袭的一项任务，由另一个参与奇袭的纵队完成。城市西北是一个纵横各达11公里的平原，遍地是丛林，在西边和北边丛林边缘各有一座飞机场，当时只有西边的飞机场能够使用，故此，中美突击队的首要任务就是占领西飞机场！

    自从两年前日军占领密支那，控制了缅北大片区域以后，中印航线就被截断，从而被迫北移，开辟了极端危险的驼峰航线。作为战略要地，日军决心坚守密支那，两年来修筑了大量坚固的工事，担负守卫任务的则是来自日本九州的18师团，其官兵多系矿工，素善挖掘坑道工事。据战前秘密侦查得知，密支那防御设施坚固，而且坑道相连，交通堑壕纵横交错，火力点遍布各处，形成了交叉火力网，最是易守难攻。美军将领听了，大多不以为然，他们认为，先占领机场，然后对日军防御工事狂轰滥炸，步兵最后上去解决问题即可。在他们眼里，再坚固的工事在炽热的炮火打击面前都会融化。

    在丛林里徒步潜行16天以后，这天黎明，走了一夜的突击队又开始了休息。赵昆仑问毛老爹到了何处，毛老爹告诉他已到密支那附近，如果直线过去，几个小时就可以到达城下，但是很容易被发现，只能走小路，那样至少还得走两天两夜。赵昆仑派姜继哲请后面的美军指挥官亨特上校上前商量，亨特决定开启电台和总部联系，并请示下一步行动方案。

    在胡康河谷大克里基地每天都在焦急等待的史迪威收到电报很是高兴，他所导演的好莱坞大片即将开演。兴奋之余，他不改初衷命令隐蔽接敌，前方和后方将于5月17日清晨同时开始行动。

    亨特关闭电台，他知道，很快日军会派出搜索队，对发出可疑电波的丛林进行搜索，当务之急，部队需要打破十几天来白天休息夜晚行军的常规，马上转移。

    毛老爹笑笑，这里的山路复杂难行，日军到达这里至少几个小时，到那时，部队早就走远了。

    赵昆仑提醒他，日军的飞机倒是会来的快，还是要马上转移。

    果然，突击队刚走到几公里之外的山脚下时，天空中一架日军飞机就飞临到刚才那片丛林上空。

    毛老爹拍拍脑袋，今天他总算知道了点原因，为什么这么多国家都打不过日本——日本人反应真快！而原本他只知道他们很凶恶——日本人到了缅甸后，对缅甸人还不错，对华侨却无恶不作，还把美国侨民、英国侨民关进了集中营。

    5月16日夜，经过连续近二十天艰苦的丛林跋涉，突击队亨特纵队进抵密支那西郊南圭河。赵昆仑和亨特商量后，决定分开行动，美军一营人马负责控制渡口，切断密支那通往孟拱的公路。而中国部队都由赵昆仑指挥，潜行接近飞机场。

    日军在飞机场外布设了多道铁丝网，按常规必然也会布置雷场，只有入口处不会埋雷，而那里，有三道机枪工事。

    次日黎明，太阳从地平线尚未升起，偌大的平原上一片安静，薄雾在林间环绕，江水在薄雾下穿行，一派美丽迷人的夏初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