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大孙子，也就是邦彦的大儿子肇安抗美援朝回来，因为军功入了党，又被提拔为司务长，享受排级干部待遇，几年前随同部队去了西藏。老人说到这里，猛地咳嗽起来，赵昆仑赶忙帮老人轻拍背部，秋月也递过茶水……好一会老人才停下来。

    老人很过意不去，请夫妻两人坐下来，告诉他们，就是大孙子的事让他烦神，这几年收成都不错，日子也好过，原本蛮开心的。

    肇安在西藏原本好好的，有一天突然回来了，还把行李也带回来了。兴诚和邦彦问是否复原转业了，他也不回答，闷着头不吱声，后来干脆躲到房里不出来了。兴诚知道坏了。

    几天后才知道，他有一日睡午觉，起来后发现随身携带的1万斤米票不翼而飞了。报告后，也没找到。领导火了，关了他的禁闭，好在发现的早，部队没有损失，但是米票始终没找到，部队认定属于失职事故，部队通报后，开出回原籍。

    这种事很是奇怪，肇安也百思不得其解。还是邦彦淡然，回来就回来吧，正好解决婚姻大事。

    几年前抗美援朝那会，乡里乡亲来提亲的倒很多，说志愿军战士是最可爱的人，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后，没人来提亲了。肇安很是烦闷，打算搬到北边水塘竹窠边一块宅基地上分家单过，也有不要连累弟弟妹妹的意思。

    结果缺少一些木料，肇安就拆了院子里头一间堆杂物的偏房，凑了些木料、砖瓦盖好了属于自己的三间瓦房。看着堂堂亮亮的大瓦房，兴诚始终感觉哪里有些不妥，可也说不上来。

    可是让一个前志愿军战士、部队司务长长期在家务农，跟这些没出过远门的乡亲一起吃大锅饭，这也让张家的当家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人和邦彦也曾在夜深人静到过肇安的屋外，看到肇安房间的灯光久久都没有熄灭，他们心如刀绞，但也只能叹气而已。

    赵昆仑皱紧了眉头，这种情况确实让人不舒服，解放军内部纪律严苛至此，自己也是第一回耳闻。秋月看着他，问是否可以带到香港去，跟着赵昆仑做石油生意，赵昆仑表示自已这里没问题，本身公司发展也需要人，何况还是志愿军复员军官？

    张兴诚不太相信一样，对他天大的问题在赵昆仑这儿就一句话的事？看着夫妻俩的笑脸，张兴诚终于相信了，连忙叫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孩到地里去喊邦彦和肇安回来。

    很快，卷着裤腿的父子两人出现在赵昆仑面前，邦彦倒好，跟上次见到差不多，跟在他后面扛着两把锄头的壮实后生应该就是肇安了。

    邦彦还是喊“二爹”，肇安要喊“二爹爹”，赵昆仑赶忙拦住，这个辈分太大了，开玩笑说，别把自己喊老了，秋月要不高兴了。

    父子两人一听，对赵昆仑夫妇很是感激，肇安一扫颓唐，眉宇间倒露出英武之气。赵昆仑点点头，上过战场的就不一样！

    在攀谈中，肇安介绍了一些抗美援朝战场上的情况，开头几仗，志愿军和联合国军不在一个点上，几乎各打各的。我们打伏击、夜袭、穿插、包抄，敌人进攻，遇到伏击就撤退，而且呼叫空军掩护撤退，你根本别指望能有多少俘获！除非你包围了他们，不过即便包围，空中来的轰炸也会让他们夺路而逃。

    后来，美国人被打精了，这边一开始进攻，那边就撤退，三天过后，这边的弹药开始跟不上了，美国人倒来劲了，也不再撤退了，再相持个三四天，美国人一准进攻，这时志愿军就惨了……

    赵昆仑知道，这是美国人掌握了志愿军进攻的特点——志愿军的后勤保障使他们只能发动“礼拜攻势”，一个礼拜下来就只能撤退，而此时美军反攻，这确实让志愿军损失不小。

    好在前面的几次战役早已把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压到了三八线以南，否则这场仗打成什么样还真不可想象。

    赵昆仑纳闷的是，早就打到了三八线，为何又延续了两年多时间，使战争长达近三年时间？在三八线附近双方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让战争旷日持久？

    肇安笑笑，围绕三八线的争夺他也参加过，他知道详情，为什么这么长时间，其中有美国人不服输的原因，也有主席让国内部队轮流上前线接受锻炼的原因。

    肇安他们在前线，挖了纵横交错的战壕，美国人狂轰滥炸之下，表面工事都会融化，但是志愿军战士照样狠狠揍他们，还多亏了这些复杂得无以复加、如同地下迷宫的工事。

    肇安似乎还沉浸在回忆中，赵昆仑的思维也早回到了战火纷飞的战场，他仿佛看到国军的罐型防御工事，八路军的五指形攻防皆备工事，更看到了日本人在密支那的防御工事——当年日本人水上源藏少将的坑道工事竟然让拥有强大炮火的美军数十天内几乎前进不了半步，最后竟然还有800多人成功逃脱——而由于梅里尔过于相信战争中火力的作用，密支那战斗持续了3个月的时间，中美突击队付出伤亡6000余人的惨重代价……

    这足以证明，武器的因素并非决定性的，军队的意志和有效的防御工事足可以化解对方火力上的优势。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又一次凭借顽强的意志让西方军队尤其是美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一仗足以保证至少三代人几十年里中国和西方军事力量间的太平。

    几天后，给肇安办理赴香港手续的时候，得知他曾是志愿军战士的时候，政府部门不放行了，这可难坏了赵昆仑，张家当家人则病倒了。

    几日后，县里的人武部来人了，宣布给肇安平反，现已查明，在西藏是特务趁他午睡，偷走了一万斤米票，后来因为犯事被抓，供认不讳，已经枪毙了。

    肇安恢复名誉，虽然无法赴港，倒也是一件喜事。西藏部队也发话，让当地人武部照顾解决肇安的工作。

    人武部就说，会跟政府有关部门落实政策，尽快给肇安安排工作。

    经此一事，肇安似有所悟，再次找到赵昆仑，一则感谢，二则表示不想留在这个小地方，还是想出去闯闯。

    赵昆仑也蛮喜欢这个小伙的，他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东北铁路局的领导，找他就可以解决问题。

    当时要和远方亲友联系，要么写信，要么打电话、发电报。电话要到县城邮局去打，排着队轮流等着，打完再到柜台上结账，赵昆仑要经常和香港公司总部联系，所以是邮局电话亭的老主顾，这天，结算员结算时发现是打到东北铁路局的，还有些纳闷，甚至和他还开了几句玩笑。

    赵昆仑要找的人不在办公室，说是陪领导视察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也没问赵昆仑名字和贵干，对方就挂了。赵昆仑没有办法，怏怏不乐回到宝扇铺。

    秋月在宝扇铺正在看国强画画。国强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了，这两年他留在韩西湖夫妇身边，恢复身体的同时，每天就跟着父亲学画画。韩西湖让他模仿自己的画，怎么也画不好，韩西湖手把手教也不成，韩西湖甚至发了火——在他眼里，这些涂涂抹抹并不算难。晓花当着孩子的面没说什么，晚上在枕头边劝丈夫，国强毕竟关节不太自如，不能要求过高。韩西湖听了妻子的话，感到自己是恨铁不成钢，有些操之过急了——哎，自已还不是希望国强早点把祖传的手艺学会吗？晓花让他想想当初跟父亲老韩掌柜学画画的情形，韩西湖不吱声了——当初自己还不情愿学呢！

    想想白天自己是有点过分了，韩西湖披衣下床，默默走进儿子的房间，儿子已经睡熟了，韩西湖的目光里充满慈爱。

    秋月听说后，给国强打气，不就是照着画吗？当初那么难背的诗经都能背下来，还怕这点东西？

    可还是画不好！国强一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