溧水传来消息,老张夫妇和张秋实身体每况愈下。赵昆仑决定带着秋月尽快回溧水一次,可是办入境手续的时候,不比以前方便了,竟然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成行。
赶到溧水乡下的时候,已经是这年的年底了,也好,正好留下来过新年。为了这趟回来,赵昆仑又准备了一船粮食和大批食品,过关的时候,检查得很细,但好在那些年西方进口到中国的商品和中国出口到西方的物资都是通过香港中转,大家早就习惯了。但是,海关纳闷的是,当时中国正在大量出口储备的粮食到国外以换取黄金与美元,据说需要大量的外汇进口相关的设备材料,以制造原子弹和导弹,这个香港人为何携带大量粮食回国呢?
赵昆仑的粮食派上了大用场,在邦彦的儿子肇银的头脑里,那年底和接下来的春天,附近几个村子因为这批粮食都渡过了饥荒,而许多远处的乡村饿殍遍野,甚至出现了恐怖的人食人现象。虽然有粮食吃,但是张家当家人没有熬过新年,在新年到来前几个小时过世了,享年89岁。
出殡的时候,肇安也从东北回来了,一大家人把丧事当成了喜事办。老人出生后正是中国近代最困难、最动荡的时期,兵连祸结,20多岁后中国相继爆发了甲午中日战争、八国联军侵华战争,再见证中国参加一战、国内军阀混战、国共两党的十年内战,抗日战争、再到国共又一次内战,孙子还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老人虽然没有当兵,但是始终坚持诗书传家,与人为善,在乱世而心不乱、礼不乱,从容、坚定走完一生,最后得以善终,也实属难能可贵!
年后,肇安回东北去,按照兴诚老人的遗嘱,把邦彦的三子肇君和四子肇银都带到东北去,张邦彦家的“闯关东”开始了,与历史上大规模的“闯关东”相比,这是属于一家人的“闯关东”。
关东是指山海关以东的黑龙江、吉林、辽宁东北三省地域。从清朝初期至新中国成立之前,由于自然灾害、战乱等原因,迫于生计的大批华北穷苦百姓历尽艰辛闯荡到东北大地谋求生存。在这股移民大潮中,尤以山东人居多,先后有2000多万山东人相继踏上了地域辽阔、资源丰富的关东大地。这种历史罕见,规模巨大的移民潮被叫做“闯关东”。
三个儿子一走,张邦彦家冷清下来,他和老伴就带着五子肇龙搬到了肇安的房子里居住。一大家子逐渐分做了几处居住。
赵昆仑年后就委托南京的朋友找寻能上门诊疗的中医,老赵夫妇身体越来越虚弱,秋月很是焦虑,赵昆仑认为需要静心调养,找寻中医可以从调理的根上着手,不能只治标不治本。
不久来了一位有着仙风道骨气质的中医,年岁和邦彦差不多大。一看来人,心底就能安静下来,秋月惊异人世间竟还有这样的人物。
老两口也很配合,在中医的悉心调理下,二老的身体倒有不同程度的恢复。张秋实也又能下地走动了。韩西湖带着国强、晓花也搬来老宅,一大家子人又团聚在一起。
这年春天,张家老宅里春意融融,热热闹闹。
年初,中共中央在上海召开了政治局会议,会议认为1960年又将是一个跃进年,形势可能会比1959年更好。除了做到开门红外,还要满堂红、红到底!在紧接着召开的二届人大二次会议上,几千名人民代表避而不谈现实中的问题,争相报告自己所在地区的大好形势,会议通过了进一步跃进的经济计划。
到年中,中央政府终于承认了饥馑和大规模饿死人的事实。主席泪如雨下,他的一生,情系农民,始终关注农民问题,没想到这次就是农民付出的代价最大。一时间,火速布置救灾,惩办渎职官员,同时纠正工作中一些过左的做法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
张秋实的老宅内,春意更浓!
中医叫殷伯彝,家里有五朵金花,两个儿子,原来是扬州人,1940年南京形势稳定后,举家迁来南京的。
秋月睁大了眼睛,生了五个女儿呀,一共七个子女,要拉扯大多不容易!
殷伯彝淡淡笑了笑,生了四个女儿,梅兰竹菊,收养了一个女儿,又过继出去一个儿子,还是6个子女。
殷亚能是大儿子,原本是扬剧团的,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可惜前年定为Y派,这不,中医摇摇头,几个女儿嫁人都受到影响了。
什么原因呢?赵昆仑感到奇怪,一个演员,犯了什么错,要被定为Y派呢?
中医的脸在夜晚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楚,只是痛苦地摇摇头,似乎并不想说。
秋月说,这都梅兰竹菊了,那这个收养的女儿怎么称呼呢?中医转过身,告诉她,收养的女儿叫殷亚萱,因为她原来的名字叫小萱。
这句话一下子就击中了在一旁一直翻看中医随身携带的《本草纲目》的赵昆仑,插图中的植物珠珠摇曳,满带着希望——他收养的是自己的女儿赵萱吗?
1940年,南京已经安家落户的殷伯彝在一天深夜出诊回家的路上,看到路边躺着一位年轻的姑娘,不知道什么原因昏迷不醒,当时鬼子经常在夜间组织巡逻,万一被日本人碰到了就麻烦了。殷伯彝赶紧用针灸救醒了她,得知是饿昏了,就把自己带的干粮给她吃,之后把她带回到自己在箍桶巷附近的家里。
殷伯彝的夫人是位非常仁慈的妇人。她让被救的女子暂时住下来,养好身体再走。结果女孩就恳求夫妻俩收留她,因为她是从外地逃过来的,想到这里找寻亲友,却一个都没寻到,现在已无家可归。
赵昆仑抓住殷伯彝的手,激动不已,冥冥中他感到姑娘就是自己的女儿赵萱,时间差不多,年龄也差不多,如果从上海逃出来,最有可能是回南京找街坊邻居……想到自己的女儿当年孤苦无依,也不知道是怎么从上海一路逃过来的,赵昆仑禁不住悲从中来。
秋月也很激动,这么多年来,每到一处,赵昆仑都千方百计打听,或者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结果都是失望。多少个夜晚,赵昆仑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秋月就陪着他,一起守候到天明。
如果真是赵萱,一家人就可以团圆了,这将是久违的团聚,这也将是幸运的重逢!
战争的创伤在慢慢弥合,新的痛苦却又已经开始,赵昆仑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还在想着心事的殷伯彝,他现在想做的就是第一时间到箍桶巷,看看殷亚萱是不是他的赵萱?
但是夜已深,又没有车,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成行。赵昆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反右运动真的有必要吗?人心是很复杂的东西,他怎么想,他要如何,你未必拦得住,政府需要法治,社会需要公平正义,单刃为刀,双刃为剑,政府亮剑,只需要光明正大,明示天下,哪来的剑走偏锋,“不择手段”呢?
公有制是剑柄,那么民主和法治就是两刃,一剑在手,全民已然影从,何必再行诛心之举?难道少数人要标榜自我,胡乱指责,你为了前行,不分良莠一律将被指责的剔除,如此才可以放心前行?
抗美援朝结束之后才5年左右的快速、和谐的发展结束了,见诸报端,举世皆知的八大会议中提出的政策——大规模的阶级斗争告一段落,今后工作以社会主义建设为主中止了,意识形态领域地斗争竟然全面压过了经济的发展。
经过反右运动,政策又将重回以政治挂帅,强调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的路线上来,中国人从此对“右”唯恐避之不及,只有紧跟主席指示,只有不断自我标榜才能证明自我——政治环境将恶性循环。主席的威望和影响将至空前,紧跟主席的核心人群受益最大,其余人等除了自保,就是踩着别人的头顶才有希望接近核心,这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