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沼如盘水浅清，菰蒲新发荻芽生。

    连筒引却前溪水，养得芭蕉听雨声。

    听雨廊，墨夕月听见这名字，就觉得这回廊应该修建的不错，却不知道那回廊附近，可种了芭蕉？

    旁边的凌歌声音似乎颇欣慰：“也好，难得燕儿陪阿云出来走走，一会儿你去安排一下客人，我自己去寻他们。”墨夕月抬头看了凌歌一眼，正巧他此刻也在看她，似乎在询问她是否一起。

    她想了想，朝他微微颔首。

    马上就要吃饭，明明到时候就能见到，偏偏她等不及要现在过去。这人看上去冷静的要命，原来心里对燕儿还是有所期待的。凌歌有点想笑，又怕她恼羞成怒，忍住了。

    到了岔路口要分开时，墨夕月主动站在凌歌身边，他对管家吩咐：“今日有女眷在，本王便带着这位大夫去看看燕儿，顺便给阿云诊诊脉。”理由冠冕堂皇，但是合情合理，管家点头表示知道了。

    墨夕月看了莫尘烨一眼，他看着周围的风景，眼里没什么情绪。她不由得有点心疼，莫尘烨以前从没这么乖巧过，两人天天吵架。如今许久不吵，竟觉得不习惯了。

    君言枫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因此也并没有同去的打算。

    凌歌又小声给管家简单普及了一下：“白衣的那位是本王请来看病的大夫，姓莫；他左边那位姑娘是他的侍女，姓安；至于这位大夫，她姓……慕；另一位男子是本王的朋友，姓君。”墨夕月听力好，瞟了他一眼，却没反驳。她也猜到了他说她姓慕的原因，无非是方便，省得到时候还要解释她为何从母姓，没得烦人。所以这段时间，她就委屈一下，叫慕夕月好了。

    凌歌又加重了语气：“莫大夫这两天脾气不好，而且有很重的洁*癖，这点你好好记着，勿要惹怒他。这位大夫十分擅长毒物，你千万仔细照料，若有怠慢，本王可保不下你们。”说的真是太对了。

    老管家一惊，心想江湖中人果然邪门，当下严肃保证，绝不敢有丝毫怠慢。凌歌才带着墨夕月离开。

    管家领着三人去了客院，待得茶水点心一一上齐，保证周到后，才出去准备宴席。公主，王爷和江湖草莽，这个宴席的规格他要好好琢磨琢磨，待会万一失了礼数就不好了。

    凌歌领着墨夕月往前走，周遭风景越发幽静，她突然开口问：“我那位表妹，她性子如何？”

    身边男子伸手拨开眼前的垂柳，小路尽头豁然开朗，大片空地上野花芬芳，曲曲折折的回廊蜿蜒向远方。回廊里两人对坐，因隔得远，只看见身形，一男一女，大概正是他们要找的人。

    墨夕月和凌歌同时深呼吸，都是不易察觉的小动作，但同时做起来还是相互察觉到了。

    他冷静了一下，迈步向前，还不忘回答她的话：“我这个妹妹性子最好，外冷内热，心地善良。”

    饶是墨夕月再冷静，都忍不住嘴角一抽，哥哥看妹妹，真是没有道理可讲，她在他眼里就没有不好的。不过，那也是她的妹妹啊，这一世，血缘关系最近的姊妹了。

    其实，从前世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对妹妹渴*望已久。希望有个伴来陪她，她一定会好好照顾，给妹妹梳头发，洋娃娃也让给她，只要她想，她把星星都给她摘下来。可惜，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过。

    只希望这个妹妹对她的胃口，不要学姑姑才好。

    两人悄无声息地走进回廊，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两人是在下棋。

    女子身姿亭亭，端坐在石凳上，天蓝色的披风罩在身上，只留下一个惹人遐*思的背影。她的头发挽起，应该不如墨夕月的长，但也是乌黑的，金簪斜插在发间，长长的流苏和耳坠一起轻轻晃动。她盘的似乎是飞仙髻，工工整整，因是少女，所以垂落一段乌发披散在身后，发髻周围点缀着颗颗细小珍珠，华美动人。

    对面的男子却是坐着轮椅，面色苍白，气色很差，一看便是久病不愈。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是美的。头发懒懒地用发带系着，苍白指尖正捏着一枚玉雕白子，越发白的让人心惊。鸦翅般的睫羽半阖眸光，偶尔流出一抹丽色，唇畔含笑，如紫薇花一般清雅宜人。望着他，仿佛连心情也变得和缓起来。

    皇家真真是净出美人，美的各有风采。却不知道凌歌恢复容貌后，又是怎样的美？

    凌云还不能称作青年，因着病弱，看起来年岁越发小，只能说是一苍白少年。他披着狐裘，露出尖尖的下巴，琉璃般精致剔透，让人觉得轻轻一碰就碎了。

    看见这孩子，仿佛看见当年莫尘烨还小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但莫尘烨是不爱笑的，看上去清清冷冷的一个人，嘴巴毒起来真要命，白瞎了那副可爱的模样。

    少年似乎有所察觉，抬头看向他们，目光突兀，锐利的不像话。然而在触及凌歌的刹那，目光迅速柔软下来，唇边的笑容也扩大，像什么呢？像一朵在风中绽放的白荷。

    墨夕月心里微微一惊，没料到这病秧子少年也有这样锐利的眸光。皇家人，果然没一个简单的。

    那少年唤了一声：“兄长，你回来啦？”似乎因为激*动，牵扯了肺部，他撕心裂肺地咳起来，那架势简直要把肺都咳出来。她鼻尖微动，竟闻到了血*腥*气，果然病的不轻。

    凌歌大步上前，抱住了凌云，很自然地从怀里拿出帕子递到凌云唇边，另一只手轻轻拍打他的背部，让他慢慢平静下来。少女也站起来，轻轻为凌云顺气。墨夕月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肢体语言来看，她很担忧。

    她站在柱子旁，阳光斜斜照射进来，那三人围在一起，显得她孤家寡人，十分多余。

    真让人羡慕啊。

    墨夕月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待在那里出神许久。凌歌正皱着眉头让墨夕月来给凌云看看，抬头却猝不及防撞进她的眼神里，她看起来很孤单寂*寞，眼神羡慕又悲伤。他想起小时候墨怀瑾曾提起过这个侄女，总是一副欣慰又心疼的表情。那么小就离开父母了，也是很可怜的。

    后来她养成这样的性子，也算是情有可原，都不容易。

    他不由得软了口气：“慕姑娘，来给阿云看看。”

    他周围的那两人顺着他的目光同时抬头看她，因此她终于看清了那位飞燕公主的容貌。哪怕早有预料，还是忍不住心头巨震，倒抽一口冷气。

    远山眉，眼尾上挑，薄唇轻抿，那女子冷着一张素颜，静静地看着自己，眼睛清澈，黑白分明。

    如同黄昏时突然出现一面镜子，照出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