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的谈话最终不了了之。

    凌歌心里明白她是对的，但对她直截了当的手段不敢苟同，所以唯有沉默以对。

    他们两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极其相似，都是极其理智的人。表面温和而内心坚硬，行事永远进退得宜，只有在真正在意的人面前才会卸下伪装。

    凌歌正因为在意凌玄鸟，所以才会失了冷静来质问；墨夕月也因为同样的缘由，才会对凌玄鸟说这些对她来说没有多少好处的话语。

    有这样强大而且充满控制欲的两个人守护，是凌玄鸟的幸运，也同样是一种不幸。

    这些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墨夕月原本想着让人收集给凌歌治脸的药材，却发现莫尘烨已经先她一步写好了药方。毕竟冷玉毒君的称号不是白叫的，这份方子看不出什么问题，她便拿给凌歌，让他去找齐药材。等他有空了，再进行针灸。

    没什么急事，墨夕月便打算去见一见自己能干的下属——文湖。

    文湖平日里坐镇玉阁，极少出门，想找她自然要上门，恰好墨夕月无聊的紧，便打算亲自去看看她。不过醉月坊这样的烟花之地自然不能白天去，她干脆又在房里待了两天，等到了醉月坊那天花魁表演时，再去凑个热闹。

    那天正巧是五月初四，端阳节的前一天。街上很热闹，有许多卖艾草、菖蒲、白芷的小贩。也有卖粽子的，不过很少，卖的人少，买的人也少。古代人相当传统，粽子都是各家自己做，不像以前，许多人根本不在乎这种节日。

    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买了两个。君言枫掏钱的时候，眼神颇奇异，却没说话，将粽子递给她。

    她低着头，分了一个给他。

    想起前世每每家族聚会完，她都会赶回去——回家。家里有若素，那人总是比她早一步回来。端午有艾叶，糯米；中秋有面粉和各种馅料；新年……新年没有年夜饭，但会有一碗长寿面，上面卧一个鸡蛋，咬一口会有淡黄的汁液流出——那是一生里吃过最好的东西，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遇到。

    她出神地看着那个粽子，想起若素灵巧的手指翻飞舞动，艾叶和糯米的清香混合在一起，里面混着核桃红枣和干葡萄。

    曾经，她一个，她一个。

    如今，她一个，他一个。

    忽然就红了眼眶。

    立马回过神来，她皱了皱鼻子，暗骂自己多愁善感，提着那个粽子转身想走，君言枫却伸手抬起她的脸，替她擦掉了眼角的泪。

    他目光包容，宽广如海和天空，有怜惜的意味暗含其中。

    有一种爱，无言以表。

    “要不要吃完粽子再继续逛？”他眼里温暖的光明亮如许。她便又恍惚想起，若素眼里的光亮。

    人生两世，爱她的两个人，看见她时，眼里有相仿的光。

    她声音有点翁，哑声说：“好。”

    旁边卖粽子的小贩看到他两这副模样，眼神也很奇异——可怜的娃，吃个粽子都能哭成这样。

    墨夕月微囧，好在出来的时候记得蒙了面纱，才不至于太尴尬。她连忙拉着君言枫想走，人家却追出来，又送了她一个粽子。推托不过，墨夕月只好接了，君言枫却悄悄又塞了些银子放在蒸笼旁边，才拉着她放心的离开。

    这人世间有无数贪*念*欲*望，为此衍生出无数阴*谋*诡*计。但人间也有良善，有人安于平淡，并从中得到快乐。

    那个小贩的眼神也很亮，里面都是希望和喜乐。那眼神比她的更好。

    她忽然发现自己一直都活在过去里，以至于看谁都不像好人，对人都是防备……她走偏了路，幸好回头不晚……

    今天她穿的衣服颜色很嫩，是新换的两个侍女替她挑的，嫩黄色，像新生的嫩芽，腰间系着一条乳白的宽腰带，更显出纤腰楚楚。她们知道自己不喜欢复杂的发饰，所以只是挽了个单螺髻，两只簪子上垂下的流苏随着行动摇摆，后面的长发一直垂到臀下。

    她甚至还擦了点珍珠养颜粉，唇上涂了浅樱色的唇脂，显得脸色没那么苍白，不再像往常那般看着就是一副病弱体虚之样。

    涂完之后，揽镜自照，莫名觉得眼熟，仔细想想才发现，自己这样几乎与凌玄鸟没有什么差别，走在一起根本让人分辨不出。

    如今才发现这样一打扮有些麻烦——又有人偷偷摸摸占便宜。让人想起几个月前，那场不愉快的，讨厌至极的，刺杀。

    墨姑娘也不想想，以她的好身材，打不打扮都是一样的结果……

    墨夕月当然不觉得自己有错。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美丽惹人欣赏，但那些想要攀折花枝的人，本应该被刺一刺，才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随便碰的。

    上次君言枫不在她身边，没看到也就算了，这次好死不死遇见他，哪里会有好下场。这么个天下第一煞神，其实除了对她，面对其他任何人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好脾气，杀*人如*麻，冷*酷*绝*情……墨夕月心里明白的很，只是没有说出口的必要而已。

    他望见伸过来，目标朝下的那只手，眼里突然就燃起了一簇火。

    她有点愣，想起这个人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冷漠无谓的样子，像这样生气，还是很久以前，他听见有人背地里辱骂她的时候——一般有人伤了她，他反而不气，因为没必要把情绪浪费在死人身上。

    然后就听见一声“咔嚓”，伴随着一阵痛苦的嚎*叫。

    身边的人直接牵起她的手，脚步变换，一转眼已经离开了原地。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折了那个人的手臂。

    对他们来说，不存在什么苦衷或者不忍心，做错了事就要惩罚，罚重点才不敢再犯。就算那人家里还有八十老母，八岁稚儿，那也照打不误——反正他还有一只手。

    只是这件事的后续事件不大好。

    她的面纱在刚才的人群里被不小心蹭掉了。有心还是无心都不重要，重点是刚刚看到她脸的人，毫无意外平均都呆了两秒，害得她不得不以袖掩面，一副无颜见人的模样。君言枫太奸*诈，无时无刻不带着面具。

    好在手里的粽子还在，两人不得不先去一趟成衣铺子，买了一张素白的面纱，才转头去了一家最近的茶楼。

    在茶楼里吃粽子是一件很奇葩的事，不过墨夕月眼尖，看见了茶楼匾额上那枚小小的红色火焰标志——普通人都会以为是个红墨点，就算有眼力好的，也只会以为是个别出心裁的小花。

    进门的那一刹那，两人忽然抬头，望向同一个方向。

    那里是茶楼二楼的雅间，有一扇朱红鎏金的镂空花窗半掩半开，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人影，以及伴随着那人垂眸下望的，森*凉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