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墨夕月继续恶补关于宴会的一些常识，以及各家年轻女眷的资料，以确保到时候不会被人嘲笑。不过有些东西过一过眼就好，她第一次在世家贵族面前亮相，到时候凌青鸾和凌玄鸟都会在她身边帮她介绍的。

    至于其他，重要的无非就是服装和配饰的得体，而且要打听清楚，确保到时候不会闹出撞衫之类的笑话。

    几天后，菡萏宴开始。

    三个人算是女眷中地位较高的，但又和主人家交好，因此来的不算迟，当然也不能太早。

    柳星扶着她下了马车，递上鎏金的帖子。易王府的下人领着三人一路穿过长廊，路过花园，到了临湖畔的地方。

    易王风雅，府邸里特意挖了一个极大的池子，里头种满了各色莲花，素白，桃粉，浅黄，淡紫，深蓝，嫣红……夏日在此处举行宴会，凉气沁人。

    湖边不远处还有一小片紫竹林，竹影郁郁，阴凉里头被腾出一处空地，一扇紫铜浮雕刻梅兰竹菊的大屏风遮着，可以听见里面传来的丝竹之声，正是宴客的地方。

    一行人刚绕过屏风，就有人高声通报，“念云公主、飞燕公主、月燕郡主到。”里面正在闲谈的女子们纷纷转头，用矜持的目光打量这这个新面孔。

    世家贵族的女子基本上都有一个毛病，比较排外。当然，依她们的好涵养，是从来不会把那点鄙夷和高傲挂在嘴边的，但只是漏上些许眼神，就足够打击人了。

    此刻墨夕月就面临那种看脚下泥土一样的眼神。平民女子，即使一步登天，后天学习的礼仪也比不上贵族们从小的熏陶。她们并不觉得墨夕月是那个例外。

    小道消息传的飞快，履历打听的一清二楚，只是父母家世背景都不清楚，虽然得陛下喜爱，但应是平民无误。

    她们试图找出她的错误，然而找不到任何不恰当的地方。

    如芒在背的眼神下，她镇定自若，含笑着与主人家寒暄几句，随后便入席，坐下的位置分毫不差。莲步轻移，笑不露齿，走动时周身琳琅珠翠，却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行动或坐下时腰背笔直，却好看而不显刻意，她与飞燕公主的仪态一般典雅，让人错以为是双生姐妹。即便是念云公主，这样一比较，礼仪也还略逊一筹。

    这样的女子那里会是什么毫无教养的平民？家里从何处得来的消息？错的未免离谱。

    她一身秋香色绣白梅高腰曳地长裙，外衣上滚雪细纱的边，莲青色掐腰的宽带，象牙白的络子挂在腰上，串一枚羊脂白玉的玉佩，手上挂鹅黄色的披帛，水墨团扇轻摇。头发用水晶浅紫的莲花冠束起，又插了两只同色的水晶发钗，两缕碧玺流苏垂在一边。耳上珍珠坠，颈上赤金琉璃璎珞圈，腕上三只珊瑚手镯，清贵娇美。

    她款款走来，暖香暗涌，端的是写意风*流。分明是同一张脸，可她就是有本事，美的叫人移不开眼。

    众人看着三人过来，背后舞姬仍旧起舞不止，一时竟想起了一个传闻。听说几个月前陛下寿宴上，月燕郡主一舞倾城，惹得不少年轻公子对她念念不忘，害了相思病……

    想归想，做事却一点不含糊，一旁的几位贵女依次跟她见了礼，墨夕月宠辱不惊，微笑寒暄。旁边凌玄鸟提醒那么几个字，她就知道这是谁，话虽不多，但态度拿捏的恰到好处。

    要知道，人际交往，那是墨夕月最擅长最有天赋的一项。所以，墨夕月很轻易地得到了在座诸位的认同。

    至于原来寿宴上的一场舞，那也没什么，毕竟是寿礼，又有公主在一旁伴曲，不算什么污点。

    不多时，人来齐了。最后一个来的是王家嫡女，正是左相出生的世家。当然，这位嫡女是王家家主的孙女，而左相，却只是家中二房的庶子。左相的嫡女，位置不及那位，来的也更早。

    场中歌舞不休，却没几个人真的去欣赏。要知道，贵女们养在深闺，平时轻易不出门。歌舞可以天天看，交情却不是随时都能攀。结个善缘，留个好印象，或者巩固一下关系，还有一些有意订婚的，小姑子来帮忙相看……

    凌滢这次宴请，大多是世家勋贵的嫡女，都已及笄。若父亲在朝为官，至少也是三品以上或者天子近臣。几代下来，这些人之间存在着一张庞大的姻亲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少有不牵扯其中的纯臣。

    竹辞南算一个，所以皇帝才会放心用他，可惜他家女儿才五六岁吧？记不清了，总之年龄很小，没办法做文章。生不逢时啊，早些出生该多好……

    柳星为她重新斟了八分满的茶水，替她夹了一个杏仁佛手，稳稳地放进碗中。墨夕月微微偏头与身边人说话时，她就一直站在她身后，看着都觉得累的慌。墨夕月舍不得自家小夜受这样的罪，就只能委屈她了。

    不过看柳星的样子却挺高兴的，主子带她出席这样的宴会，本是就是一种脸面和荣宠，代表她是亲信。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女子端坐，不可左顾右盼，墨夕月也不得不矜持。好在拘束这一阵也就够了，听完歌看完舞，吃完东西喝过水，凌滢终于开口，带诸位去赏荷。

    不必坐着，大家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可随意走动，不过也没人会真的跑去不该去的地方。

    两位公主领着她周旋期间，把宴会上的重要人物都介绍了个遍，王家女儿，左相嫡女，户部尚书嫡女……刑部尚书目前停职查办，他家的嫡次女并没有收到邀请函。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现实。

    凌玄鸟提醒的声音突然一卡，凌青鸾的脸上笑容僵硬，“这是宁国公……”

    宁国公家的次子，在与凌青鸾定下婚约后，跑去边疆好些年。这也就是仗着凌青鸾不受宠，而他家孩子争气，在边疆确实立下不少功劳，才生生把大公主的锦绣年华拖成老姑娘。

    这要是换成凌玄鸟，他们决计不敢这样胆大妄为。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换成凌玄鸟，人家也未必会跑……不管怎么说，大公主的性子刚开始确实不算好相处——她从来不肯低头的。

    即使是凌青鸾自身性格问题，宁国公府默许儿子这般作为，也不算什么好东西。

    如今看她这样满肚子火气，却碍于身份场合不便发火，墨夕月也觉得有些心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句话，坑害了多少女子？

    明明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却不得不把权利交付在这样的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