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翼翼扯她衣服，赔上笑脸，“别生气了，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就算全世界的人鄙视你，我也会陪你到地老天荒。”

    我见她脸色稍霁，便婉言相劝，“亲爱的，能断就断吧，我怕会出事，李诤老实，但并不傻，再说，真要摆到明面上，他还护得了你吗？这样总觉不高尚。”

    “去他妈高尚，高尚能解决工作问题？高尚能给我妈治病？高尚能帮李诤当局长的司机？还有，你若看不起我就绝交，用不着鄙视我，谁让我没你聪明考上大学了呢。”她声音低下去，近乎呜咽。

    想起她可怜的身世与不幸的遭遇，十岁丧父，随母改嫁到这儿，继父及其家人对穗子很差，上小学时常常不让她吃饱，后来干脆不让她读高中而是去超市帮工，我读大学那会儿，她母亲得了脑血栓，被继父一家赶到大街上，娘俩无依无靠，就是在那种情境下，穗子才带着母亲嫁给维修下水道的李诤，当时她只有二十一岁。奉养两年多，母亲过世，穗子在一次超市活动中认识了那个局长，慢慢她有了固定工作，连李诤也做了司机，过上平稳的日子。她说前二十多年被生活玩弄，接下来她应该玩一下生活了，于是日渐放浪，日渐脱控。

    在她面前，那些所谓的人生哲学与道理都说不通，我也无资格去评判，只是希望她不要越走越远，越走越偏。

    最近学校事特多，先有高考在际，其他年级只好放假，紧接着是中考，高二的学业水平考试，三次考试都是市里统一安排的，所以准备工作也严格。我被安排参加三次考试的监考工作，一轮一轮的培训，一天一天地监考，最后一天时，我恶心的吃不下一点东西。根本没有任何心思干别的，连看到聂志翔都忘了离婚协议的事。

    六月在一系列的考试煎熬中度过，马上要期末考试了，校长发话，成绩末位淘汰，即若你所教班级成绩排地同科目的最后，就要下放高一，再排最后就不发聘书了。同仁们发疯地逼学生多学自己的学科，海量作业、学案、模拟试题铺天盖地而来，老师们也纷纷下水，在题海中扑腾，前赴后继，此起彼伏。

    一个周末我在家看电视，忽见一则新闻报道，本市交通局某局长被双规，举被人称其生活腐败，受贿达几千万。我赶紧戴上眼镜细看，新闻上说要追查赃款动向，如果有必要他背后的情妇也要被传讯。我立即打开网络，这则消息已被风传，还配有那人的图片，好歹没有穗子的报道，暗暗松了口气。

    穗子，我需要马上见到穗子！

    我的手因紧张而发抖，手机没握牢，啪一声摔地上，我心里一颤，莫名地害怕。风一般冲向外面，包也没带奔向她家。我赶到她家楼下时，见许多人围在楼门口议论纷纷，什么情妇，什么不要脸，什么不正经等等，连妓女这样的字眼都有，我爬上四楼，她家门开着，里面一片狼藉。我在玻璃瓷器碎屑中行进，焦急寻找穗子的影子，我喊不出声音，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我的脖子。终于在客厅一角我看到了犹如斗败困兽的李诤，我艰难走进卧室，穗子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结成冰，眼前一花，我咬牙撑住软绵的双腿，一点点靠近她。

    我手指触上她的发，她的肩，她的背，好在身体还有温度，当我全力把她反转过来时，才发现她脸上的血渍。我颤着声音一遍遍呼唤她，终于她在我怀里醒来，露出一个浅浅地凄楚的笑容。

    我记不清自己怎样傲然地把穗子扶下楼，又怎么从容地带她去医院清理身上的伤痕，只清晰地记得那句话：“不能这样死，要死也得体面些！”

    这个城市太小，人们沸沸扬扬地谈论着，一时间都认识了穗子，而且走了样：传说穗子过着奢华的生活，传说她为那人生了三个儿子，传说那人为她购了豪宅，传说他们曾一掷千金……流言里有憎恶有侮辱有批评还有羡慕与嫉妒。穗子无处安身，窝在我家三天，法院传唤了就去，没事就在床上发呆。那人还有点良心，全部承担了罪名，也未牵涉到穗子，检察院一表哥说，只有她不涉嫌帮助受贿、犯罪，顶多是道德问题，法律上没有官司。后来才听说，那检举是局长夫人所为，她想以此逼迫丈夫与外面的女人断了关系，没有想到，直接把丈夫送进了监狱，也断了夫妻的情分。

    事态稍平时，穗子与李诤离了婚：“没想到，姐妹儿先离了，离了也便干净了。”

    “你怎么打算？”

    “我想出去看看，到厦门表姐那儿帮帮忙，也许就在那儿落地生根了。”

    我抱着她十分地不舍，可又没有好的建议。“穗子，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了你，我也有万千理由爱你！”我紧紧抱着她，犹如抱着这世上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

    穗子走了，走得无牵无挂，很是洒脱，洗尽铅华，她还是那个清丽迷人的美女。那人被判了五年，财产全部没收，也曾让人带话给穗子，只要她肯等，出来后会与她永远在一起。可穗子不想等，孽缘已了，从头开始。再说五年有太多的意外，人生能有几个五年好浪费，一切随缘吧。

    漫长的暑假开始了，我收拾行装准备起程。打算先去青海湖、敦煌，吹吹大西北的风晒晒阴郁的心情，再去西安寻找盛唐的足迹，聆听那恢弘的诗篇，在古诗的浅吟低唱里忘掉尘俗。打聂志翔的电话无人接听；打办公室电话，秘书说他换了部门。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只能等他主动出现，也许他永不再出现，我有理由有权力生气吗？

    先到父母家尽尽孝，该送东西的送东西，该干的活干完，在这个家我已没了自己的空间，再回来已是客人身。叮嘱二老保重身体，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父母都已沦落到仰人鼻息的地步，我又能从这儿得到什么温暖与支撑。出来时，街灯已亮，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回走，路上散步的人很多，街边小商贩大声吆喝着时令水果，公园里传来广场舞的音乐，微微的南风让胸腔变得很空很空，心坠得很沉很沉，有那么一刻我质疑活着所为何来。

    坐在公园边的石凳上看几个孩子在空地上吹泡泡，灯光下泡泡五彩纷呈，轻飘飘到处去，就是不能自己主宰方向。有些飞到我面前还未抓住就碎在指尖上，消失了，就像美梦，既招惹着你，又让你永远得不到。我这人有个毛病，越是难受越流不出泪说不出话，憋得心里像装了无数汽球，又胀又空又闷，整个身体即将炸开。

    我想吃冰块，就找穗子抱抱，想喝酒，手机掏出来 ，才记起她已在千里之外。厦门夜空中那轮孤月可曾让漂泊她记起了我？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独包围着，我找了个小酒馆，一大杯冰啤下肚，凉凉的，滑滑的，胸中的沉闷少了些；第二杯时愁绪减半；第三杯时我清楚地知道我醉了，因为我觉得很飘。这儿离我居住的小区只隔两个路口了，老板娘很厚道地答应我可以明天来取车子。

    我轻飘飘地荡回小区时，保安关切地问我要不要帮忙，我摇摇手，去找自己的家。依然空荡荡的家，黑漆漆一团，冷冷清清，我扑倒在沙发上，脑袋有点胀，但我发誓我清醒着，心里某个角落正传来阵阵刺痛。想来，所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也是骗人的。酒醉得只是身，不是心，所以才借酒浇愁愁更愁嘛。

    后来，我的感悟还未深入，就被周公约了去，睡得很美，梦中有齐明明媚的笑，有聂志翔一脸的错愕，还有甘甜的水，温暖的被子。穗子来了，抚摸我的钝痛的头，我拉着他的手不放，直呼“别离开我，别丢下我一人”，其实我很害怕孤单的，我抱着她不放。当抬头看时，穗子的脸成了聂志翔，我推开他，责问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求他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他问为什么，他竟问为什么，我笑着答本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