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嫣对我说过进鄂后，要安全许多，但小心为上。大晚上的，又这么冷，我不会无聊到诗兴大发，跑到客栈外欣赏只有光秃秃树桠、一片黑暗的夜景。

    凌骁房里亮着灯，还没睡吧？轻叩房门，没有回音，我又叩响，稍微用力些，门竟被我推开。空荡荡的房间内，一灯如豆，无人。凌骁去哪了？呃？去马厩？去厨房？去茅厕？枯坐在他房内，越等越燥。他到底干吗去了？

    隔壁是萧若风所在，已经黑了灯，应是睡了。准备叩门抬起的右手僵在半空，收回。

    反身回自己房里。“巧嫣？”明知打扰别人休息很不道德，可我耐不住，轻声叫她。呼吸声仍平静均匀。“巧嫣？醒醒。”我轻手拍拍她的手臂，仍旧没有反应。“巧嫣！”声音大点，力道重些，却被她迎头一掌劈来，我急忙退身，手臂却被她啪的打中，衣服虽厚，却仍有火辣痛感。她咕哝一声，翻身又睡。我哭笑不得，对自己能闪开没被她劈飞而沾沾自喜。又枯坐半晌，再次出来找凌骁，仍旧无人。

    探身向院中看去，这个时候大家应都安歇了吧？又抬眸向外望着，一抹雪影从客栈不远处闪过——是雪狸？！

    一下午没见它，现在似乎跑的匆忙，大晚上的凌骁不在。他……该不是月黑风高夜，去宰它？！

    疾步下楼，软底绣鞋碾压地板的声音轻微作响。出了客栈，远远见着雪狸，一路小跑追逐，“雪狸！”我压低声音唤道，伏身贴地向前奔着的雪狸闻声停住回身看着我，却没有动作。我追上去，瞧它无恙，抱它起身准备返回。

    “往哪走？！”一声暴喝吓得我一哆嗦，手抱紧怀中雪狸，一动不动，浑身僵住片刻，却听不到继续的声音，疑惑的扭头看看，周边并无他人。天！见鬼了？！

    刚要举步，又一声压低的吼声响起：“慢着！”身体再次僵住，小腿有些抽筋儿，真的活见鬼！额上有冷汗渗出。到底谁啊？直身左右看看，依旧没人。

    锵锵打斗声起，又忽然顿住，两人同时惊道：“是你？！”

    “怎么回事？”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开口，声音有些耳熟，像他。

    “东西丢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什么？！那他呢？”这声音，是他！是凌骁！那另一个是谁？我蹲下身，藏在草堆后不发一语。

    “出了什么事？”凌骁的声音冷漠自持，隐约有些疏离和敌意。那人的声音低沉有礼，蕴含某种若有似无的霸气。

    “王隆兴是被云翼所杀吗？”王隆兴？云翼？什么跟什么？

    “不是！”凌骁的口气肯定决绝。

    “与你同行的罗巧嫣是北翼的么？她跟王隆兴可有仇怨？”怎么会牵扯到巧嫣？北翼又是什么？

    “不清楚。”凌骁的声音快速蹦出，我能感到他的怒意。

    “你去王隆兴的私宅做什么？”凌骁半夜不睡，去那个貌似已经死掉人的家？

    “有必要向你报告么？”凌骁有些好整以暇的回道。

    “一般云翼隐卫无须此举，若是云翼总翼主。我所问之事，便需解释清楚。”

    “你？！”凌骁一动，旋即笑道：“王隆兴被杀，云翼被人栽赃，你不会坐视不理的吧？”声音压低但正色道：“我不会允许有人往云翼身上泼脏水。王隆兴为官无大善大恶，荆州又身居要塞。平西王刚反，这个时候有人栽赃云翼，必会引起官府注意，若是深究。”凌骁叹口气，沉默着，空气凝重起来。

    “何事难得住你？”对方诚挚的话听来有些许暖意。“我来也是为此事。”

    凌骁疑道：“你有必要自己走这一遭么？”

    那人笑道：“你是在担心我？”凌骁冷嗤一声没有回答。

    那人又道：“湖南一旦失陷，荆州首当其冲，局势动乱，朝廷本就对云天过分关注。”他轻咳一声，顿住。我正听得带劲，他这一停，让我不禁心生埋怨。

    “滚出来！”寒意逼近，破空声起，一柄长枪业已穿透杂草射向我的所在。雪狸在怀中不安的躁动，全身的毛已警戒竖起。我抱着它踉跄滚落一边，在人影扑向我的同时，大声喊道：“凌骁是我！”

    同刻，雪狸觑个空，跳离我的怀抱，朝向人影张牙舞爪扑去。阻住那人一记锁喉爪，但也被他一怒拍飞，跌落一旁，痛苦的呜咽呻吟。

    凌骁已在那人之前，抢先一步，将我护至身后，道：“她，无妨。”

    眼前只有凌骁厚实的背，他左手反手将我扣在身后，丝毫动弹不得。心跳如擂鼓，但有凌骁在，知他会护我周全，便有些好奇那人的来历，想探头看看，却总不如意。

    插在地上的长枪蓦然离地，带动地上粘连的土块。那人的声音透着阴冷的杀气，问：“她是谁？”

    凌骁傲然挺立，冷言：“你无须知道。她于我们无害。”

    “不说是么？那可由不得你！”那人的长枪带着怒气破空刺来，凌骁不得已推开我迎战。我退至一旁，佾澈与那人的长枪绞缠在一起，他的枪法招招狠厉，挑、抹、刺、掼，银白的枪头与佾澈在月光下滑出一道道光影。

    “住手！住手！我怎样做你才相信我不会出卖你？！”我朝缠斗着的两个人喊道。方才的偷听让我判断他与凌骁并非敌人，不想成为他俩误会的根结。

    他二人停手，那人在凌骁前一刻冲到我面前，仔细审视着我，与此同时，我看清他的容貌，惊呼出声：“是你？！”而他狂喜叫道：“纤儿！”伸手欲握，被凌骁侧身挡开。

    脑中轰然炸开。杨彦轩！！！他叫我“纤儿”？！多次出现我梦中，那个温柔叫我“纤儿”的男人是——杨彦轩？！

    “你叫他什么？”凌骁握拳问道，刚刚的狂喜在彦轩眸中隐退。他不理会凌骁，径自向我道：“真的是你？！”他左手欲再次伸过来，被凌骁劈手打落，将我搂至怀中，声音如冷冰，毫无感情：“你做什么？！她不是什么纤儿！”

    杨彦轩退后一步，熟悉的蹙起双眉，目光在我跟凌骁面上游走，试探问道：“冷——卿尘？”

    “是！”我与凌骁的异口同声让彦轩身躯明显一震。

    “为什么？”杨彦轩的口气冷硬下来，“为什么？！”投向我目光中的狠鸷让我莫名心悸，下意识往凌骁怀里缩去，寻求更多的温暖和庇护。

    “什么为什么？”凌骁口气不善。他虽有疑惑，此刻却仍将矛头指向彦轩。

    杨彦轩没有回答，寒气自他墨色劲装内蓄势待发。他的侧脸垂下几缕散发。半晌沉默，而后长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抡起，枪尖稳当的落在我喉前两寸处，漠然道：“冷卿尘？楚吟秋？洛纤翎？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