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村舍。三人一狸。
眸光射向桌面，昏黄的烛光氤氲开的一抹光影，有些出神。
知道了一切又怎样呢？
洛纤翎的过去么？为什么会入宫？为什么会戴面具？为什么会一直当楚吟秋？为什么会结识杨彦轩，似乎还跟他有瓜葛。
这些，我能不能不去听，不去想，不探究。不挖掘？
我只想做我现在想的事。回泉州，找凌珑。
可是，然后呢？寄希望，寄今生与谁？凌骁？然后再做一个双宿双飞的梦？
心中蓦然一凛，想起雪洛，想到也许就是自己的身份害了他！胸口紧缩，一阵慌乱。凌骁呢？我原本的身份到底如何。怎么就如此歹命的遇这遇那？
抬眸望向凌骁，他的目光没有焦距的垂视地面。
“曼珠沙华，你问这……？”杨彦轩开口唤回我的注意。
“不好意思。”我阻断他的问题，装作疲惫的打个哈欠，马上两眼湿润起来。于是生疏客气的向他抱歉道：“我有些倦了，能让我回去休息么？”
杨彦轩并没有急于说些什么，不知他是如何考量，明知这是我拙劣的借口，竟由着凌骁与我离开。
凌骁一路无话，他不善于言辞。可此刻的沉默寡言偏生叫人心内不安。我不喜欢去妄加揣测他到底内心如何波动。于是，在临近客栈之处，我顿住脚步，精神异常清明，强抑下心头的亢奋激动，对他说道：“凌骁，我有话跟你说。”
他一怔，仿佛此刻才知晓原来他的身旁还有一个我。彦轩跟我的话勾起了他什么回忆？深邃的眸中迷了一层薄雾，有些茫然，到让我更加忐忑。
寻了一处避风之所，他静静的看着我，等待我如此凝重的向他解释什么。
“凌骁。我不会发誓。如果你相信我，即便是善意的谎言，你估计也会坚信不疑吧？如果……你不相信我，就算我口中说的是太阳要从东方升起，你也会怀疑话的真实性吧？”
他不做声，无形的压力在空气中暗潮涌动。
“我是真的不知道跟杨彦轩曾经发生过什么。他为什么会认得我，我原来到底是怎样的……我根本就不知道。”
凌骁依旧毫无表情，隐在暗处的手，却微拢成拳。
“因为……”我深吸口气，“我是借尸还魂！”
我小声说道，一字一顿，念完四字，有种解脱的轻松。紧接着解释：“也许就是穿越，我来自三百多年后的中国，富强民主没有皇帝的地方。”
我等待他的惊讶，甚至他听到我可能是“鬼”附身的时候惊惧的反应，甚至我都做好被他仓皇出剑，佾澈一剑刺喉或是穿胸而过……
没有，我所设想的所有表情都被他隐到了暗处。
那张平日里写满冷漠的脸，如今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他嘴角微微抽动，不自然的干咳道：“你说失忆，我信你便罢，何苦编这些荒诞的说辞反而更让我疑心。”
“凌骁！”他的态度怎会如此？！胸腔登时被怒气充盈，情绪紧张的绷成拉直的弓弦，一触即发的时刻，我反而深吸口气，笑道：“你不信我么？”
凌骁像在看待一个调皮闹事的孩子般无奈却又宠溺的眼神，让我的心一块块的结冰。
“那一次相遇的目光，将我彻底变凉……
所谓地老天荒，只不过是少年模样……“
耳边蓦然萦绕那日为雪洛清唱的一首两两相望。
怎样的目光让我彻底变凉？不信任的？好笑的？甚至带些轻蔑的眼光么？
除了同样遭遇的凌珑，凌骁是我第一个敢于实情相告的人。连雪洛都未曾告知的话，如今跟他说了，可他并不相信。
其实，不相信是很正常的吧？
如果活在现代，我的同学某天告诉我，他来自未来三百多年以后，是穿越而来。我的第一反应是什么？这人有病？疯了么？还是穿越小说看多了？！
从小喜欢古典的东西，文章。礼仪。古艺，随遇而安的性子让我在最初的惊慌后极快的适应了清朝的生活，说话。为人处事的方式，落后贫乏的物质条件，我的新身份。凌骁眼中的冷卿尘即便有些特别，也没有惊世骇俗的举动。
“凌骁，你真的不信我么？”此刻他眼中的我是开始无理取闹了吗？他没有开口，只是眼神中已明显存有一抹不耐。
“当今皇上，康熙玄烨，撤三藩时，会先斩杀吴三桂在京的世子，和硕建宁公主的额附吴应熊。三藩之乱，八年才得以全面平定。康熙会在今年添皇二子，立为太子，皇后会崩逝。而后，康熙的太子会经历两次废立。康熙四十年前后，皇族九子夺嫡开始，最终皇四子得天命，年号雍正，其母是德妃……”
我像在历史课上回答问题的学生，搜肠刮肚一板一眼的诉说着我脑海中所记的历史。不能再言，口上已经覆上凌骁温热的大手。
“够了。”凌骁轻颤，我自他的眸中居然看到了犹不自信的挣扎和对事实的恐惧。
“妄论朝堂者，轻则杖刑，重则立毙！你……我，我信你就是。别再说了……”他到底相信我没有？恐怕仍是一厢情愿的认为我还在信口雌黄的编故事吧？只是，曾见他对待常宁和容若的不卑不亢，说他畏惧权势，我是万般不肯相信……那他眼中的恐惧是对……
见我没有挣扎，他垂下掌心濡湿的右手。
凌骁信不过我，那以后看我的眼神会变成看疯子的么？他喜欢我吧？我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胡话，他还会喜欢我吗？跟着他的脚步，我亦步亦趋的往回走。
脚下一顿，身子因为惯性扑到向突然停下的凌骁。这场景有些眼熟。凌骁轻手扶住我，举手抬起我的下额，迫令我举目仰视他。而后，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回泉州后，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