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室,吴昊忙着贴课程表。余杰大致看了一遍,心宽不少。学习的科目仿佛矿井里被开采的煤,比上学期少了好几门,一星期也就二十节,并且全部都在早上。他正要抒发心中的喜悦,只听曾德其问:“哎,我说,这甄帅不是挺有能耐的吗?咋搞到医院里去了?”
“哈,一个挑百个,你有三头六臂啊?”吴昊接过话头,“牛壮是在瞎说,啥见义勇为,他是打群架被人料理了。”
“怎么回事?”室友们一惊。
“大年初五那天他与他那开网吧的哥们和一个网友发生了冲突,原因据说是那网友想跳墙,你们可知道那网友是谁?天龙县头号街霸!当时那家伙被网吧里的打手打得左手骨折,电脑也摔坏了好几台。甄帅牛×啊,放言说只要再看见那家伙出现在高峰,就将他打了爬回去。结果第二天中午,那家伙拉来整整三汽车人,网吧砸了个稀烂,要不是警察来得及时,甄帅早没命了。现在啊,他能不能重返校园都还是个问题。这事在高峰早传得沸沸扬扬了,你们还不知道?”
室友们早就听得目瞪口呆,与其说是被故事情节吸引,不如说是被恐惧攫住了心灵——三汽车人砸一个网吧,那该是什么样的景象啊?半晌余杰才呆头呆脑说了一句:“不成吧?甄帅那么有背景,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背景万能啊?”吴昊抗议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况且他爹也就是个开车的,你出去看看,现在开车的有多少啊?一不小心就会被车撞死。这次啊,他算是栽了。”
“那明天我们去不去看望呢?”余杰又问。
吴昊缓口气,摆出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说:“哎,世事难料,人心叵测。现在的人还说什么看望?看热闹才是真的,不信你们明天等着罢,除了有好奇心的还有谁去。”
余杰被他一席鞭辟入里的论述震得哑口无言,半晌才说:“也是啊。”
第二天吃过午饭,吴昊的话果然应验。虽然牛壮委婉地表达了要去看望的意思,但看望这种事情不像去开追悼会,无论如何都得去。到市医院需要穿过一条专卖鲜花和水果的小巷,可见高峰人的经济头脑是何等的好使。尽管723六人都觉得甄帅那么有钱,根本就不缺少这些欲盖弥彰的东西,但是虽然说是看望,也不能光带着眼睛去啊,这就好比人们都只说吃饭,但是你见过谁就端着碗光饭扒呢?
甄帅所在的病房如同他身上纱布裹着的伤口,掩藏得极深。723费尽周折,终于在住院部三楼的一个拐角处病房里找到了他,室友们进去的时候他正躺着看一部小说。见有人来了,甄帅赶忙放下书,双手支撑着坐起来,感动得要下床握手,说:“终于有同学来看我了。”随后堆起笑脸,嘴里喃喃念着大家的名字。“甄帅,好些没有?”吴昊凑上前关切地问候道。
“差不多了,医生说再过一星期就可以出院了。哎哟,一个人躺医院里真他妈不是滋味。哦,你们吃饭没有?”
“哦,都吃过了。”室友们异口同声,其阵势饥饿的人也要被感染得不饿。
甄帅感激涕零,说:“大家以后就是兄弟,有啥事尽管跟我说!妈的当时我实在是没有防备,不然那兔崽子——”说到此甄帅瞪着血红的双眼,将眼前的空气假想成了仇敌。
曾德其赶忙递上去一支烟,说:“甄哥,别急,先养好伤再说,反正那小子也逃不脱你掌心。”罢了又替甄帅点燃了香烟。甄帅赞许地点点头,将曾德其的话化作了烟,一股脑地全吸进了肚子里,“也不知我那哥们咋样了现在,当时他就被抓了。”
室友们法外开恩,齐声安慰道:“甄哥放心,他也不会有事的。”曾德其补充说:“估计就是录个口供画个押什么的,事端也是那街霸先挑起的嘛。”
“哎,但愿如此吧。”
余杰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那甄哥,以后你还能不能再和我们一起上学啊?”
“当然。”甄帅笑道,“是不是学校放出什么话了?我爸早就跟学校打过招呼的啊,砸进去好几万了,莫非世道变了破财也不能消灾了?”
“没,甄哥,我只是随便问问。”余杰不敢多言。
随后,甄帅余兴未绝,很引以为豪地向大伙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期间激动得好几次差点从床上滚下来。大伙听得唏嘘不已,尤其讲到那街霸用刀片插进甄帅指甲里然后再用交把钳把指甲一个一个剜掉的时候,余杰更是听得心惊肉跳,想没料到中国已经绝迹几百年的凌迟酷刑居然在当代大学生身上上演,这是多么地不可思议啊。又闲聊了一阵,甄帅寝室的哥们也终于来到了病房。尽管甄帅多次表达了对723的谢意并一再挽留,723还是推辞告别了他们,因为大家都觉得看望伤员跟赈灾抢险就是一样的,力量要新老交替,否则便有可能像九八年夏天人民子弟兵长江抗洪一样会累死在战线上。
一路无语,想必是都被甄帅的丰功伟绩震撼了。余杰也不禁想起了自己高中时候的一个同学。这厮长得腰粗腿壮,嘴脸却十分地面,外号二牛。得此外号的原因估计就是因为他本来很牛,可以做老大,但是人太面,只能做老二。一听到学校里发生什么殴斗事件,他立马就容光焕发,偷偷溜到旁边隐蔽的角落里审时度势,当看着其中一方胜券在握时,马上摇身一变为程咬金跳将出来,对着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家伙一通乱踢,说:“妈的你个×养的活腻了是不是?我朋友你也敢打,信不信老子剁了你?”被踢的家伙自然吓得连声求饶。胜方为首的家伙虽然不认识他,但看着他彪悍的体型以及那拔腿相助的气概,肯定就会觉得妈的这哥们不错,于是一拍二牛肩膀,说,成,大家以后就是朋友了,有什么事尽管说一声。二牛就靠着这套看家本领攀上了学校里不少有权势的团伙,没事的时候就率着几个小兄弟到附近中小学里收取保护费,日子舒坦得赛过校长。但多行不义必自毙,有一次这厮贼胆包天,故伎重演,居然收到了公安局副局长儿子的头上,结果收来的钱还没来得及花,就被丢牢房里喂了一夜的蚊子。随即被学校开除,至今下落不明。
回到学校,室友提议去逛街,余杰索然,找了个借口推辞掉,一头扎进寝室,昏然睡去,一天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