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学生而言,新的学期不是说有新的开始,而只能说是重复开始,四个月一个轮回,周而复始。晚上,牛壮公布了期末考试成绩,余杰万幸,一科也没有挂,但却体现出了现如今提倡的全面发展的实质——全面平庸,每一科都是挣扎在死亡线上,一不小心便有覆灭的隐患。那分数也着实计算精确得令祖冲之自叹弗如,一向都很团结,或者说至少表面很团结的同学们仅仅因为几个厘的差距就差点当着牛壮的面打起来,可见所谓文明秩序规矩的都是解决温饱后的消遣。最令同学们吃惊的是,第一名不是平时循规蹈矩成天只会以书为伴的“知识青年”,居然是甄帅,他每一科都几乎是满分,唯一低一点的便是思想道德修养,主要是因为这一科算不上是主要科目,所以平日里甄帅与任课老师的联络也不是那么地紧密。余杰第一次认识到权力的重要性和优越性,想自己考在了第三十名也是不错的了。
回到寝室,室友们自然都情不自禁议论起甄帅来。吴昊感叹道:“我说,开个车真有那么大神通啊?”
袁超林分析:“那也要看你开什么车的嘛。你看你,成天开个自行车,有个屁的神通。人家那是什么?奔驰啊,单单买那车的钱就能把你自行车压报废啊。有钱人就是有钱人,有钱能使鬼推磨,知道不?”
吴昊推推眼镜,道:“甄帅前途无量啊。”
“其实也说不定,像他这么为非作歹,栽是迟早的事情。”袁超林的话酸得令人倒牙,“如果不懂得收敛,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老子也不可能一辈子都能罩住他,谁没有个树倒猢狲散的一天啊?”
“那你说他现在应该怎么办呢?”吴昊语气里透出的是老子对儿子的关心,引得室友们敬佩不已。
袁超林鞋一蹬,换上拖鞋,仿佛在示意,就这么办。嘴却说:“我怎么知道。”然后就出了寝室。“也是,管人家干什么?”余杰终于插上话,“人家吃香的喝辣的的时候,我们又不能同享;犯事蹲牢房我们也不必同当,他有钱有权那是他自己的,你看我们做普通的小老百姓,还不是照样呼吸新鲜空气,无忧无虑?他那日子,说不好就是今天还是老大,明天就得给人擦屁股了。”
吴昊听罢,痛心疾首,说:“你小子啊,目光这么短,能不能看见我啊?”
余杰刚要争辩,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余杰为了证明自己的眼光还是比较长,第一个瞄向电话机。杨富强接了起来答应一声后对余杰做了个接听的手势,余杰一惊,想肯定是父亲打来询问成绩的,诚恐地“喂”了一声,只听那头说:“你是余杰吧?”
余杰又是一惊,想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有些而已,模糊程度仿佛冬天早晨的大雾,无论如何也记不清楚了,愣头愣脑答应道:“是啊,请问你是——?”
“你猜猜!”
余杰更是惊异得要跳起来,想是不是见鬼了,自己何德何能可以猜出女人名字;再说,倘若男人在女人耳边说出一堆女人名字来,肯定是自取灭亡,因为这势必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花心的男人。为了掩饰住自己的惊恐与虚荣,余杰假装思考了半天,说:“啊——哈哈,实在猜不出来,还是你说出来吧。”
“我是肇艳。”
“啊——什么,肇艳?”余杰不敢相信,“你真是肇艳?”
“我骗你干什么啊?”那头笑着说。
余杰已然晕头转向,心恨不能从胸腔里跳出来,半晌才颤抖着声音说:“真的?你还好吗?”
“嗯。你的信我收到了。”
听罢,余杰说:“那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另外一个余杰却在说:“废话,不收到你能知道我联系方式?”
半天没声音。肇艳终于说:“我答应你!”
“真——真的?你太好了!”
“你才好呢。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怀,要是你那个时候就对我表白,我早就是你女朋友了。”
余杰愣了一下,说:“现在也不晚啊。”
“嗯——你在干吗?”
余杰捉摸不透肇艳的“嗯”到底是表示同意还是转折,自己却也不敢多问,只好话赶话往下说:“想你,给你打电话呢。”
肇艳“嘻嘻嘻”笑个不停,说:“你那里还很冷吧?”
余杰心头微微一颤,不由暖烘烘的,想虽然她问的是天气,但说明她关心自己所在的地方,也就是在关心自己嘛,感动道:“还行,你那里呢?”
“呵呵,差不多。你们寝室有多少人啊?”
余杰暗暗着急,想怎么就问一些跟主题毫无瓜葛的东西啊,刚想说“只有我一个现在”,听筒里却传来机械的女声:“对不起,你还可以通话一分钟。”这意思就是在说,执行电话死刑,缓期一分钟执行,余杰有了上刑场的眩晕感,一时间竟忘了回答。肇艳催促说:“怎么呢?哈,电话马上就要——”断了,余杰愣愣地盯着电话,心里犹如寒暖流交汇,半天才适应过来,“啪”地挂了电话,一捶桌子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曾德其和吴昊都吓了一跳,说:“你这个神经病,脑子抽筋了?”
余杰跑过去将曾德其当成了肇艳,紧紧握住他的手说:“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曾德其惟恐余杰对自己不轨,抽回手道:“关我屁事啊。”
“五年,老曾,这一天我足足等了五年!”余杰激动万分,仿佛武林弟子终于学有所成,“知道吗?暗恋一个人五年需要怎么样的毅力?我——”
“得得得,你伟大行了不?切,真是的。”曾德其不耐烦地打断道。
余杰报喜无门,百感交集,恨不得冲进学校广播站联播他几天,转而想到广播站早下班了,不禁一阵怅然。应该打回去再诉衷肠,余杰想,但突然意识到肇艳电话都还不知道呢,又只恨自己行刑前没有把问题交代清楚,失悔不已。
这一夜余杰辗转反侧,心中的暖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五年来肇艳的音容笑貌依依展现,虽然这五年以来两人几乎面都没见过多少,更别提有进一步的接触,但是就是这样的精神暗恋,才使得余杰感到了巨大的幸福与豪迈。躺床上除了思念就是翻身,曾德其被震醒两次,每次都将余杰臭骂一顿,然后再睡,余杰不睬,现在的他除了肇艳什么都想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