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9月4日)
结果第三天第一节晚自习刚下课,欧阳廉又迈着八字步,蹒蹒跚跚、不紧不慢地踱了过来,依旧循规蹈矩、忠于职守地坐到那里。
江雨烟赶紧低下头。
“老对儿,我们出去吧。”初阿云没好气地说,拉着她就往外走。
“这个欧阳廉,真没有自知之明,赖赖叽叽的。”来到楼内一个比较僻静的阴面窗口,初阿云忍无可忍地叉着腰说。
江雨烟淡漠地望着窗外灰黑的夜色,不置可否。
“我看,咱们不用客气,干脆明明白白把他赶走好了!”初阿云尖锐地说。
“不可以的,阿云,”江雨烟转向她:“这样不好,会让人难堪的。”
“他脸皮那么壮,还会懂得难堪?”初阿云抱起双臂。
“而且,我们恐怕没有这个权力吧。人家既没侵占我们的座位,又没防碍我们学习,不过静悄悄坐在那,我们凭什么……”
“还没防碍我们学习?”初阿云打断她,“他坐在桌前,虽不言语,可脸对着脸,难受得要命,我可是一眼书都看不进去啊,只想吐!……我这就去把他轰走!”
“喂,阿云!”江雨烟急忙拉住她,“你不要乱来。”
“怎么,难道你还舍不得啊?莫非你还真对他动了情……”
“你又胡说,”江雨烟生气地丢开她的手,“你可知道,每次回家,妈妈总是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在学校一定要全心全意读书,绝对不可以搞什么……‘外国流’分散精力。你现在这样冤枉我,一旦变成谣言传到妈妈耳朵里,我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不要生气嘛,我错了还不行,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可是千万别不理我。”初阿云故意粗着嗓音,拖着哭腔。
江雨烟到底由怒转喜了。
“不过这个欧阳廉倒也真有股子韧劲,大概是报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信条而来的吧。” 初阿云道。
“我想,只要我们都对他视而不见,不理不睬,他自觉没趣,自然就会知难而退的。”江雨烟说。
“唉,想想,他也怪可怜的。好吧,不轰就不轰,让他在那自生自灭吧。走,老对儿,我们回去。”
当她们回到教室,欧阳廉仍忠心耿耿地坚守在她们的桌前,不过,此刻,他已迁至江雨烟的正对面——与她前桌的同学调了个位儿,叠着腿,一支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支在江雨烟的桌面上。
江雨烟愣住了,简直不知所措,心中不禁暗自叫苦。
“快点进去嘛,老对儿。”初阿云偷偷笑着催促道。
江雨烟自打落了座,就连眼皮也未敢抬一下,冷冷漠漠、一本正经地盯着自己的书本。
初阿云忍不住笑劲儿,只好背过脸趴到后桌去笑。
也许是因为这儿的气氛太沉闷,使得程婉霜那里显得分外热闹:只见郝腾把一只纸折的青蛙放在程婉霜的桌面上,一边用手不断拨弄着它的屁股,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棍儿呱儿棍儿呱儿,大赖蛤蟆,想吃天鹅,馋掉下巴……”
那纸蛙便在程婉霜的桌上栩栩如生地活蹦乱跳起来,逗得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欧阳廉不变姿式、泰然自若地坐着,镜片后边的一对小眼睛不易察觉地朝郝腾瞥了一下。
“铃……!”上自习了。
郝腾将那只纸蛙往空中一抛,大声叫道:“哦,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喽!”引得众人一阵哄笑,然后回到自己座位去了。
这样,欧阳廉又孤孤寂寂、冷冷清清地在那儿坐了一整节晚自习。期间多次,江雨烟曾差点想张口同他说句话,却又都咽了下去。
下自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