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明月跟在一行太医身后，步履匆匆，脚下却寂静的可怕。

    雪贵妃的关雎宫，很快就近在眼前。关雎宫，听名字，就知道皇帝对雪贵妃是何等宠爱，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皇上与雪贵妃，好一个鸳鸯戏水，不离不分。

    里面自然也是奢华无比的，此时宫中一片混乱，宫女们如笼罩在烛火周围的飞蛾，没有方向地胡乱扑棱。

    直到有一个约摸三十来岁，面色严峻的宫娥从寝殿内出来，低声训斥了她们一顿，宫女们才算安静下来。

    宫娥挺直了身子，对着明月的方向说:“孙太医马上就到，一直以来都是孙太医为娘娘问诊，你们不懂娘娘的身体状况，从头接手反而麻烦，有劳各位白跑一趟。娘娘不过是白天贪凉吃了两口桂花蜜糕，有些闹肚子，这会儿已经没事了，各位太医医女请回吧，这些碎金瓜子，就当是奴婢为深更半夜打搅各位赔罪了。”

    说完她旁边的宫女就端了托盘过来，太医也不客气，从盘中抓了一下，道谢着走了。

    到明月这儿时，金瓜子已所剩无几。不过她还是认真地把金瓜子捏起来，塞进口袋里。

    芳草说的没错，雪贵妃行事谨慎，是不会让她信任以外的人为她诊治的，不过她若问心无愧，为何只挑孙太医为她治病。而且看她宫中人心惶惶，不像是她已经没有大碍的样子，可是她宁愿忍着痛苦，也不会让率先赶来的太医为她诊治。

    心中有疑惑，明月也不会表现出来，不然反而会引起对方警惕。她弯腰低头，正准备离开，就见一个太医匆匆走了进来，见到宫娥，急切地说:“老臣回家探望母亲，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不知老臣来迟有没有耽搁娘娘凤体，还望姑姑在贵妃面前为老臣说道几句。”

    宫娥说:“娘娘已经没事，这会也应该睡下了，不过您既然都已经到了，保险起见，您还是为娘娘诊一诊脉吧，里面请。”

    明月故意放慢脚步，在宫娥为孙太医打开内室门的瞬间，明月听到了一丝刻意压低的痛苦呻吟声。

    “快走，还愣着干什么。”前面引路的宫女不耐烦地催促道。

    在关雎宫门口，明月与故意走在她后面的芳草走了个对面，她不动声色地朝芳草示意摇头，表示她没能见到雪贵妃。

    芳草对宫女说:“我是长禧宫的芳草，听闻贵妃娘娘凤体抱恙，皇上忙了一天的政务已经就寝，德妃娘娘伺候皇上离开不得，又放心不下，就差奴婢过来看看，麻烦妹妹通传一声。”

    说话间，明月已经走远，她不便逗留，不过她知道，芳草同样会无功而返。

    果然，她回去没多久，芳草就来敲她的门。

    “雪贵妃狡猾的很，你可发现什么端倪？”

    明月如实相告，芳草闻言冷笑道:“再狡猾的狐狸，终究会露出狐狸尾巴，她过去一直霸占着皇上，半夜把皇上从别的宫中叫走的事情可没少做，这次真的病了，也难怪她手下的宫女慌了神，没经她允许就来找皇上，让咱们钻了空子。她这一胎能安然出生倒好，不然，不知她会栽赃给哪宫里瞧着不顺眼的。”

    明月说:“你去过她宫里，我们，应该能置身事外吧。”

    芳草道:“她这一胎，目前没事，不然她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隐瞒不报。至于以后，就不好说了。”

    有一事，明月不解:“既然她身体有恙，恐难保胎，她为何还要瞒着？”

    芳草思考了片刻，眼神陡冷:“她是想利用这个胎儿。”

    明月只觉后脊发凉:“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她是要扳倒谁？”

    芳草冷笑:“反正咱们宫里的人，是没这么大的面子，雪贵妃野心大的很，她可不会只安分做个贵妃。”

    芳草没有说明，明月也知道，不久的将来，皇后要倒霉了。只是树倒猢狲散，依靠皇后这棵大树乘凉的可不少，到时候攀咬出来的人，不会少。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咱们，不一定能躲的过。”明月提醒道。

    “明日，我自会禀告娘娘。”芳草说。

    第二天，皇上走后，芳草就把昨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奴婢赶去关雎宫里时，太医已经尽数被打发走，贵妃身边的姑姑对奴婢说是宫女莲儿不懂事，差点要惊扰到皇上娘娘。奴婢打听到可靠的消息，那个莲儿连夜就被灌了毒酒毙命了。贵妃宫里的人口都咬的死死的，一致说贵妃娘娘身子很好，可是庾医女听的真切，贵妃已经痛的难以忍受，还喊了出来。”

    德妃长期受雪贵妃压制，听到这里很是快慰:“痛死她最好，她也有今天。”

    德妃心情大好，伸了个懒腰说:“本宫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你昨夜辛苦，就不要跟着去了，本宫的那套黄金头面首饰颜色太过亮了些，不适合我这把年纪用，你拿去戴吧。噢，还有那个庾医女，你把那对猫耳宝石耳环给她，就说是本宫赏赐她探查消息有功，只要她一直忠心为本宫，本宫不会亏待她。”

    芳草笑着谢恩:“娘娘风华正茂，这雍容华贵的气度，任谁都学不来呢。”

    芳草送德妃到门口，施礼道:“恭送娘娘。”

    德妃有个习惯，去向皇后请安，一向都是轻车简从，妆容简单，不惹人耳目，低调的作风很受皇后欣赏。

    她不带芳草前去，芳草也不会知道，昨夜的事，她会不会知会皇后。

    迎着冷硬的寒风，芳草的眼睛微微眯起，她有个直觉，这其中隐情，德妃不会透露给皇后分毫。

    后宫的姐妹情深，是做给皇上看的，后宫，没有什么姐妹，只有永远的敌人。

    而她，表面上效忠于德妃，实际上她的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王爷殿下司马朗。

    芳草呆愣了片刻，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她是德妃最亲信的人，身份上是奴婢，德妃不在宫中，她就是那些下人的头儿。

    “我累了，要歇息片刻，你们把守在这里，谁都不许打扰我。”她说。

    掩好门，她裁剪出一条细长的纸条，用毛笔划了几道符号，然后摘下樱桃耳环，轻轻将红色珊瑚石雕琢的樱桃掰开，将纸条藏于夹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