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燕在院子里的树影下玩手掌游戏机,她的“俄罗斯方块”玩得正起劲,却听到母亲的声音:“燕燕,接电话,长途,是你姐夫打来的。”
“姐夫?”周燕盘算着,“李狗蛋?他记起什么来了,给我来电话?”
接完电话,周燕对母亲说:“妈妈,我胡伯伯病危,他说想见我。”
“什么?”周燕的母亲诧异地瞅着女儿,“你胡伯伯病危?那你赶快准备准备,孩子,计划什么时候起身?”
“妈妈,既然是病危,这时间肯定是耽搁不得的,我想,还是马上就走吧,否则,晚了怕见不到他了!”
周燕紧赶慢赶,到了胡志敏那里,已经是第三天了。
胡志敏还是高度昏迷,菲菲和李狗蛋在床前服伺着。见了妹妹周燕,菲菲又眼泪婆娑起来。
李狗蛋说:“菲菲,燕燕刚刚来,你先陪她到家里洗漱一下,稍微休息休息,让她恢复恢复疲劳,爸爸这里有我呢!”
于是,菲菲拉着周燕的手,姐妹俩依偎着回家去了。
就在菲菲与周燕刚刚离开一会儿,胡志敏醒了。他以微弱的声音对李狗蛋说:“狗蛋,我想看看我那宝贝儿孙子李生!”
“爸爸,”李狗蛋亲切地对胡志敏说,“燕燕来了,刚刚走,要不,我回去把她们叫来,顺便也把你那宝贝孙子也抱过来?”
胡志敏点点头。
李狗蛋和值班护士交待了一声,连忙火速赶往家里。
“怎么你也回来了?”菲菲看见李狗蛋风风火火地回来了,警觉地问,“爸爸他?爸爸没事吧?”
“爸爸醒了,”李狗蛋说:“他说要看孙子,让我回来抱的。”顿了一下,李狗蛋又看着周燕说,“对了,燕燕来的事情,我也给爸爸说了,他挺高兴的。”
吴琼说:“狗蛋,这几天,你够累了,没日没夜的守护了几天,我们去,你就安安稳稳地在家里好好睡个觉吧!你现在是咱们家里的顶梁柱,千万不能把你也给累趴下了。”
“妈,谢谢你的关心,”李狗蛋笑着对吴琼说:“咱们一块儿去,你也辛苦的,爸住院了,你老人家也得注意身体才对啊!”说着,抱过李生,就同其他人一起往医院走。
周燕先和胡志敏握了握手,用手在胡志敏的额头上摸摸,胡志敏笑着说:“孩子,惊动你了!老远的把你喊来,伯父抱歉了。”
“胡伯伯,”周燕很乖巧地拉着胡志敏的手说,“看你说到哪里去了,你虽然没有养育我,可是在我的心目中,你和我爸爸一样,也是我最最亲近的人,”说着看了一眼吴琼,“还有吴阿姨!”
吴琼把李生抱到胡志敏跟前,李生小手在爷爷脸上摸索着。人们有些奇怪,要在平时,只要吴琼在,李生对胡志敏总是“不屑一顾”的,可是,今天却完全不同。李生在胡志敏的脸上摸了摸,然后要爷爷抱他。胡志敏感动的落泪了:“孙子,亲亲爷爷。”李生居然张口在胡志敏的脸上“吧”地亲了一口。逗得大家都笑了。这久违的笑声,是李生送给爷爷的。
胡志敏示意周燕到他身边来,周燕又亲切地拉起胡志敏的手,周燕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眼睛一酸,怎么也控制不住,泪珠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夺眶而出。胡志敏伸出手,颤颤巍巍地为周燕擦去眼泪:“孩子,我真的好惦记你,想你。刚才,我又一次梦到你们的父亲了。我没有及时找到你、养育你,你不怪伯父吧?”
周燕点点头:“伯伯,这怎么能怪你呢?在战争年代,你把我托付给我现在的父母亲,他们把我养育大,已经很不容易了,你的恩情,我会永远铭记在心里的,真是‘爹亲娘亲,不如伯伯你亲’哪,怎么可能怪你呢?”
胡志敏又拉着吴琼的手说:“吴琼,对不起,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到了那边,我给你占个好位子,我在那边等你,我们下辈子还做夫妻,好吗?”
吴琼也落泪了:“老胡,你不能走啊,你看看,这,孩子们,还有你的孙子,都在,你得好好地活着。打了那么些仗,你都没有死,现在要享福了,你怎么可以说走就走呢?”吴琼哽咽着,“你,也太自私了!”
“吴琼,我知足了,”胡志敏微笑着,眼睛仿佛突然有了精神,“比起我那些为国捐躯的战友们,我能够活到今天,有我的女儿菲菲、女婿狗蛋,还有孙子李生,又见到了燕燕,我真的知足了,知足了。”说完,又笑着看了一下周燕与李狗蛋,“孩子们,我走以后,你们要好好孝顺你们的妈妈吴琼,我亏欠她的实在太多了,你们得替我补上。”胡志敏要拉菲菲的手,“孩子,爸爸走了,这是天意啊!”说完,静悄悄地闭上了疲劳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胡志敏的去世,对全家人的打击都很大。连襁褓里的李生,这几天也特别的乖,不哭,也不闹,吃饱了奶,就静静地呆在床上。家庭被悲伤与郁闷所笼罩着。菲菲把眼睛都哭肿了,两只眼睛就像一对受伤的红樱桃,吴琼不吃也不喝,身体也极度的虚弱。要不是周燕忙里忙外的料理,这个家庭就会“瘫痪”的。
李狗蛋对妻子说:“菲菲,人死不能复活,可是生活还得继续啊,你要振作起来,你看,再这样下去,妈妈的身体恐怕也会跨的,我想,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对吗?”
菲菲点点头,对李狗蛋说:“好的,从今天起,我要振作起来,要化悲痛为力量,为了我妈妈,为了李生,还有,为了你,为了我们这个家庭,我也得振作起来,好好活着啊!”
李狗蛋正在处理这几天堆积下来的事务,突然,王大虎慌慌张张地跑来说:“李主任,不不不好了。”
李狗蛋从一摞材料里抬起头来:“大虎,怎么啦?你今天好像说话结结巴巴的?”
王大虎说:“李主任,嫂子出事了,你快去医院吧!”
李狗蛋手上的资料,“哗啦”一声,散落在地上。
李狗蛋与王大虎一起赶到医院,医生告诉他,菲菲因为被汽车严重撞击头部,送来时,已经死亡。
李狗蛋,这条铁硬的汉子,接连受到如此大的打击,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就在昨天,他还劝菲菲要振作起来,可是菲菲却撇下了襁褓里的儿子,撇下年老的母亲,找她父亲去了。菲菲走得很从容,很体面,很光荣,也很伟大!
那天上午,孝顺的菲菲去市里,准备给母亲买一条围巾,在过马路时,看到一队小学生也在排队过马路,可是,对面斜刺里突然穿出来一辆小汽车,以极快的速度疾驶而来,当过老师的菲菲,心头一紧,说时迟,那时快,火速把孩子们推开,自己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为了表彰菲菲的英雄行为,市里、省里先后发了通报,并追认胡菲菲为革命烈士。
李狗蛋痴痴地望着菲菲笑容可掬的遗像发呆。他依稀记得,他陪周燕去抽签的事情;依稀记得,在干校看护葡萄园时柳智给他托的梦。“框吉名常改燕飞,木卯知日本露水。随缘还待草非去,余年且看木子陪。”看来,自己今后的日子,真的要与周燕相依相伴了?难道,这就是岳父所说的“天意”?阅人无数,阅事无数的李狗蛋,陷入了深深地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