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被戴上手铐的那一刻,脑袋里一片空白。
医生是被人从手术室里揪出来的,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抓,自己怎么会犯罪。
在他的印象里,只有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才会戴这两个钢圈子。
他怎么会沦落成和他们一样,走进那扇铁门的后面。
卫见光傻了,他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老师被警察推搡着塞进警车。
后来,他才知道,医生被抓走,是因为他说了一句话,他按照老师的吩咐买了100克冬眠灵。那天,坐在去院长办公室里的问他话的那两个人一定是市局的刑警。
不过这是一句实话,老师的确吩咐他到药房买了100克的冬眠灵。至于做什么,他知道,不过,他没有说,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过,因为那100克冬眠灵至今仍然躺在办公桌的抽屉里。
老师是想用来着,不过,奶奶刚刚住进医院,还没来得及安乐就抢先一步离开了这个世界。
至于后面这些,那两个人却没有人问起,医院没人问起,检察院的人也没人问起。他们拿到他的口供,仅有一句话,对他们而言,一句话足够。
阴谋,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而医生就是这场阴谋的牺牲品。
这是卫见光在那段时间听到最多的一句话,连收拾卫生间的大姐私下里也对卫见光说过。
那天,在病房到底发生了什么,卫见光也不知道。他曾想问老师,可看到老师的白发,他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在法院判决后,医院的所有人都变得沉默寡言。在很长一段时间,老师的故事是医院最大的禁忌,但凡打听的人都会受到警告。
医生在市局的刑警队问(审)讯室里待了四天三夜。
没有人知道医生是怎么过来的,一个杂工曾经过那间屋子,被一阵阵恐怖的叫声吓的心脏病发,不得不将工作辞掉。
后来,医生被人抬出来,身上裹着白色的床单。
他躺在走廊过道的长椅上,“据说”很多人都以为他已经去见了上帝。
大概又过了一夜的时间,医生突然从长椅上坐起来。
他身上的床单外面捆了一道道绳子,他只能一蹦一跳的走路,吓得当晚值夜班的女警以为诈尸,差点用枪打爆他的头。
师父的头没有被打爆,那个女警却脱下警服,发誓再也不去单位上班。
她是第二个因为医生而辞职的人。
后来医生的案子判了之后,又有好几个警察主动辞职。
至于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据说”到底有多大真实性,知情者都三缄其口,又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不过,从那时起,师父告诉卫见光,要想在社会上活得舒服些,要学会沉默,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装聋作哑,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不久,医生被转进看守所。
看守所里,医生受到很多人的照顾。
那些人为了生活不得不拿一些钱,方便自己也方便别人不是。
不过这些人也受到医生的照顾,理所当然的获得保外就医的机会。
之后,医生在看守所的日子很滋润,所有的看守对他都极为客气,至少医生自己是这么说的。
顾军回来了,知道自己最好的兄弟因为母亲的死被投进监狱,他怎能袖手旁观。
“据说”,他回来后,做了很多事情,卫见光也跟着做了很多事情,知道了很多事情。不过,这又成了一些不能言说得秘密。
再后来,他请来了越州刑事辩护第一人——郝棠。
郝棠第一次见医生时,发现他鼻青脸肿的,郝棠吓了一跳,问他是不是要告看守所。
医生笑了笑,他们受的伤更重,都成功的回家了。
郝棠去过医院和看守所几次,便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写辩护词。
案子的进展很快,检察院的意图很明显。
郝棠最后一次去看守所时告诉医生,检察院会以故意杀人罪起诉他的时候。
这个罪名要是成立,医生会被判死刑。
那一夜一共十二个小时,720分钟,43200秒,医生是一秒一秒数着过的。
他甚至想象着,第二天他会被五花大绑,押到刑场上。
他还年轻,还不到四十岁,他本来还想着做满一万例手术,让那个当年嘲笑他的教授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怎么可以死呢,绝对不可以。
就算死,他也要清清白白的死,背个杀人的罪名,他怎么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呢。
那一夜,他不知道白发是一根根钻出来的,还是齐刷刷的布满整个脑袋。
从那时起,医生就有了一个外号“白头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