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便是古井无波的生活,比起我在山下闯荡无趣得多,不过也安全得多,尤其现在外边有安史之乱的威胁。
大概因为他在,我也不觉得有多么不耐烦,我依旧是着了男装在山上,我见到从前的师兄妹们也绕着道走,虽然并不清楚他们是否还记得我。
我成了这里最勤奋的一位,当然还有一位与我比勤奋的怀朔师兄,他天资并不怎么样,但难为他竟然如此用功,竟成了他这一辈中佼佼的人才。
哦,现在我也是这一辈了。
当然,慕容是除外的,他的聪慧令人惊诧,但功力不过尔尔也让我起疑心。
很久很久以后,我与他打趣时,偶尔也会提到我到琼华的第二天早晨。
我起得很早,大概是因为睡眠本身就很少的缘故,于是我换上那套与慕容的衣服相差无几的男式服装到剑舞坪上去。
晨雾还在弥漫,而那上面已经有了两个身影,一个人是慕容,而另一个一看便知是老实的人,我看慕容一遍又一遍地指点他,他却总是不得要领,于是便走上前去做了一个让慕容看来极其大胆逾矩的动作——当然如果我穿女装的话那个人也会觉得很逾矩的。
我趴在或者说是贴在那人背后,然后一只手握住他拿剑的手腕,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看准时机,见放。”然后我将他带剑的手往前送出去,按在肩膀上的手用内息引导他身体中的气流会聚到那剑上去。
然后我发现我其实是做了一件傻事……
我是他的师弟,功力却比他这个师兄还要高,若解释说我上山之前便有修炼了吧,那我为什么那样熟悉琼华的内功心法,如此顺畅地把琼华的中等招式演示出来。
在他两疑惑的目光下,我只好打哈哈说昨天掌门便给我了一本心法叫我去练,我练了一晚上。
这种借口绝对骗不了慕容,但那个人却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原来师弟的天资如此高,一晚上便有成效,惭愧,惭愧。
于是我也只好惭愧惭愧地尴尬笑两声。
为此,我本想以夙瑶为幌子早上不来剑舞坪的计划就此告吹,也必须要摆出一个勤勤恳恳好师弟的样子每天听夙瑶讲话……
后来我知道那天指点的人叫做怀朔,当然,也同时知道了一个总爱缠着慕容的师姐,璇玑,当然,本来我应该叫璇青或者璇落之类的按道号来封的名字的。不过夙瑶看我脸色不太好知趣地说随我。
后来夙瑶大抵见我在山上呆得无聊,便会让我下山办事,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名为其他师兄带我而实为我带他们,有那么一两次我是和慕容下山的。
记得第一次和他出去是下山去办置东西,不过一天的光景便回去了,本来只需要半天,我想多留一会儿,便故意走得很慢,买得也很慢。
第二次便长达两个月了,那是妖界来临的那一年的春三月,夙瑶早早地便将很多人出门历练的任务分下来了,照理说现在是该保存实力的时候,她却不管不顾,给我一种临时抱佛脚的感觉……
我和慕容带着璇玑怀朔一道下山去,我们“三个”男的都不太爱说话,惟独璇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倒是给这一路添了不少趣味。
我并不清楚该去哪里,也第一次想纯粹地依靠别人。
或许因为这种心情,当我们坐在茶铺里考虑去处时,我竟丝毫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当怀朔问我这个一贯有主见的“师弟”时,我只是笑着耸耸肩。
当然是要笑着耸肩,如果发表太多意见,我就不能专心致志地看慕容讲话了。
这样的行为迥异于平常,连慕容都奇怪地看了我好几眼,然后他说:“听说安溪哪个地方海上常有龙宫出现,不妨过去一看。”
当然,此举三人毫无异议——龙宫嘛,多半有什么水怪之类的东西,不过被传言成龙宫,肯定很好看。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璇玑似乎兴奋得过了头,“刷”的一声御剑而起飞到天上去了,留下三人面面相觑,在市井众人反应过来之前,我只好拖着他们也直接飞天上去,接着我听见隐隐约约的“神仙”之类的声音。
这等行为自然要遭受训斥,晚上的时候璇玑垂头丧气地坐在客栈里,怀朔在一旁陪坐着,两人都是无语。
我叹口气,走向房间,我和慕容、怀朔是一间,大概是夙瑶的缘故,慕容没向别人说起我是女子的事情,像从前去购办物品那一次,两人都是分开的房间,没想到安溪因为龙宫,客栈人多,因此只有两间房,慕容脸色有些难看,然后说今晚便凑合着睡吧。
到里面慕容正在打坐,看样子似乎已经入定,我没敢打扰他,便坐在桌边,给自己到了一小杯茶,因为杯子的颜色所以看不出来茶水的颜色,一片茶叶在里面打着旋儿。
“冬青,”他突然叫我,我便抬头向他看去,仍是盘腿在床上坐着,没有睁开眼睛,“你是否觉得我太过严厉?”
起先有些惊讶,而后我便恍然,他必是为了璇玑的事,这个光景,我也不是很想说这类的话,于是说:“慕容师叔,没有,比夙瑶好得多了。”
“你怎可直呼掌门名讳?”他的声音严肃了些。
我只好说:“啊,一时不小心……”
“可见你平时便在心中这样说过了。”
于是我又沉默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问:“当初见你的时候我总觉得你有些熟悉,现在慢慢想当时的感觉应该没错,当年在敬亭山上,当真是初见?”
我只好似是而非地“嗯”了声。
“你今年几岁?”
我愕然,若真要报出年龄,那只怕是个大得不行的数字,我讷讷道:“十六岁。”
然后想想,也没有错,现在的身体,的确是十六岁。
“也是,”他似在对我说,又似在自言自语,“那年你才那么小。”
我不确定他说的是哪年,因此岔开了话题:“那时在敬亭山,你功力也不怎么样嘛,竟敢去抗天劫?”
“旁人有难,我若袖手不管,岂是君子所为?”
“即便是死?”
“即便是死。”
我突然觉得,他的心里,有着不适合他的年龄的沧桑。
那一夜没再说话,我撑着桌子睡着了。
后来我才觉得,有些事情,他其实早就知道了,我没有说,他也没有点破。
这样,也许是出于对我的信任。
第二日我们分头出去打听情况,看慕容一脸严肃地询问客栈老板我就忍不住想笑。
他一本正经,看别人看他的样子就好象看见了唱戏的,我憋了一脸笑,推了推他走出去。
我在街上借了个算命的人的摊——其实我可能是抢——然后招摇着说算不准不给钱之类的话,然后还说看你这辈子是不是见得到龙宫里的仙人。
很快地聚集了一大堆人,我叫他们一个一个来,看样子都是问龙宫的问题,我便很好脾气地说把八字给我外带说说你从前遇见龙宫的情况——不是我算不出来,你要亲自告诉我我看你的面相才行。
很快便得知几年前这里曾有过很大的水患,天灾人祸,之后便出现了龙宫,真是神灵保佑呢!
也许龙宫的出现并不是坏事。
当天晚上汇合的时候大家打探到的消息大同小异,只有璇玑打听到的是龙宫里住着黑面獠牙的妖怪,会吃人——约莫是那些人觉得她小好欺负吧。慕容决定去龙宫一探,于是我便被分配去借船,慕容去找紧身水靠——说白了就是游泳衣,而璇玑和怀朔则愿意跟着谁就跟着谁。
真是,两个人都跟着慕容去了,我就那么没吸引力么?
不满归不满,船还是要借的,船家听了我的来意后,说:“不借,我只租船,要钱的。”
“好吧,要多少钱?”我无奈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