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歌第一个反应是,出现在门口的人好像有些面熟。她的大脑开始迅速扫描,顿时显示出一些画面:……火车在飞奔。一伙赤臂裸膀的人,弯腰捡起土块; 土块噼哩叭啦地打在火车身上。土块向她靠近的窗口飞来。一个年轻人伸出大手当住了土块。他手上流着鲜血……她迅速做出判断:“是的,是他,在火车上坐在我们对面。”她惊愕地浑身哆嗦了一下,向后退了两步,定了定神,机械地问道:“你是——”
“你是那——”他说话时,舌头很僵硬,好似喝醉了似的;眼里闪着疑惑的光芒。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刁帅。
他的第一信号系统像警犬似的灵敏,立即做出反应:开门的好像是前些日子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像熟透的桃子似的姑娘。她的倩影有时还在他的心河里游荡。他以为她像他所见过的无数鲜花般的美女一样,永远蒸发了,就像早晨花瓣上那些美丽晶莹的露珠似的。他万万没想到,又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不相信这是现实,以为在做梦。他的心神立即慌乱起来,觉得心脏激烈地跳动,像敲鼓似的,在胸膛里咚咚地乱响。他极力使自己镇静。他想象得出,自己的脸色变得煞白,像最后那次登台表演那样。
那是他们班毕业汇报演出,上演曹禺先生的话剧《雷雨》,他扮演周萍。这是一次很重要的演出,不仅关系着表演系的荣誉,也关系着他的毕业分配、未来的前途,因为全校的领导都来观摩。他一上台,就被面前黑压压的观众给吓呆了,紧张地浑身打颤,像筛糠似的;心脏像受惊的野马疯狂地跳了起来,仿佛要从嗓眼蹦出,要和他的躯体分道扬镳;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巨响,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一句也想不起来,随即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他苏醒后,发现自己躺在校医室。那次汇报演出,由于没有代替演员,没有演下去,半途而废了。 不用说,刁帅的毕业分配也受到了影响。使他更烦恼的是,他好像留下了后遗症;打那以后,他一上台就昏晕。他表演的饭碗还没有端起来,就破碎了,自然他的明星美梦也破灭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巧合得无法解释,令你感到惊愕。偌大个世界,有时让你觉得小得很,小得像一个小村庄,你见过的面孔,会不期而遇。然而,这只是有时而已,通常的情况,你在旅途上遇见的人,即使一路谈得很投机,或者彼此留下名片,一分手告别,就如泥牛入海,永远不会见面。
刁帅和姬氏姊妹很幸运,这种巧合偏爱了他们。
“干爸!”民子看见刁帅愣在门口,扔下手里的玩具,惊喜地喊着向他奔去。民子的喊声打断了他们几乎是同时要说的下半句话。
民子冲到刁帅面前,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腿。
刁帅像个患呆痴病的老人,老半天才反应过来,神经质地突然大声说:“Happy birthday!”
“我不懂你说的话。”明子扬起头,疑惑地眨巴着两只大眼睛说。
刁帅蹲下身子,吻了吻民子的小脸蛋, 说:“我说的是英语,意思是,祝你生日快乐。”
“你骗人,明天才是我的生日。”
“是吗?”
“不信你问姬歌姐姐。”
“是的,明天28号。”姬歌垂着双手站在门旁,吃惊地望着他们。
“啊呀,我记错了。”刁帅有点尴尬,脸腾地一下红到耳根,但很快地恢复了常态。
他站起来用右手臂把民子抱起来,走进了客厅。
姬歌把门关上,进了厨房。
刁帅把放在背后的手突然拿在前面,手里的礼品盒在民子眼前晃了晃,神秘地说:“你瞧这是什么?”
只见刁帅手里拿着一个约摸30公分长15公分宽的红色盒子,用金黄色的缎带捆着,上面系着一个蝴蝶结;红色和金黄色相互衬托,一晃动就像宝石似的闪烁着熠熠光彩。
“哇,给我!”民子惊喜地叫道,立即伸出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去抢。
刁帅故意把礼品盒高高举起,逗弄民子。
“快给我,快点!”民子急得都变了嗓音。
“不过,你必须听话。”刁帅装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
“我听话。”民子乖乖地说。
“那好。我们坐下说。”刁帅把放民子在沙发上,把礼品盒给了他,接着自己也坐下来,“你现在不能打开。”
“为什么?”民子闪烁着一双大眼睛,不解地问道。
“因为这是生日礼物,你明天才生日。”
“你骗人。爸爸妈妈昨天就给我买回了生日礼物。你看!”民子指了指身上的新衣服和凉鞋,然后又跑到自己的卧室,拿出玩具枪给刁帅看。
他那认真的神态把刁帅逗得哈哈大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好好,你有理。我们现在就打开看。”
刁帅装着不情愿的样子,磨蹭着,慢腾腾地解开蝴蝶结,揭去包装纸,掀起礼品盒盖,用手捂着,神秘而狡黠地说:“你猜猜看,里面装着什么?”
民子偏着头头,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趁刁帅不备,突然伸出手,抢过了礼品盒,打开一看,惊叫道:“啊,小汽车!”
“真是个机灵鬼!”刁帅爱怜地笑着说。
一辆玩具小轿车静静地藏在包装盒里,小巧玲珑,红光耀眼,散发出让民子心荡神驰的神秘的芳香。
民子把小汽车从包装盒里拿出来,放在地板上,用小手用力一推,四个黑色的小轮子飞快地旋转起来,发出轻轻的“呜呜”声,小汽车欢快地跑了起来……
民子高兴地拍着小手大声叫好。
与此同时,姬歌神色慌张地压低嗓音说:“姐,来人好像在火车上坐在我们对面的那个年轻人。”
“那有这么巧的事儿。你认错人了吧。”
“我看像他。”
“不太可能。我们得赶紧干活,你先倒垃圾去。”
“好的。”姬歌把地上的土豆皮、菜根、葱皮等垃圾扫到铁簸箕里,端着走出了厨房。
“姬歌姐姐,看我的小汽车。好玩吗?我干爸给我买的。”民子一见姬歌,就自豪地大声说。
“好玩。”姬歌一边往外走,一边不假思索地应答道。
民子跑进厨房,说:“姬慧姐姐,你出来看看我的小汽车。干爸给我买的。”说着,他抓住她的上衣下摆,硬把她从厨房拉出来。
“他是我干爸。”民子用小手指着刁帅说,“快看我的小汽车。”
没等姬慧看小汽车,刁帅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跳起来,仿佛屁股被蝎子扎了一下似的,挫着两只大手兴奋地说:“原来是你们俩个呀,刚才她开门时,我就觉得她很面熟,过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恍惹在做梦。想不到真是你们俩人。”
其实,刁帅虽然逗着民子玩,但心里一直在琢磨着姬氏姊妹,好像一个侦探在分析一个案件似的,把姬歌留在他头脑里的印象和她的形象,反复地重叠、展开、对比、分析,极力做出判断。
“你是—— ”姬慧惊讶地说,“哦,我想起来了,我们在火车上坐在一个车厢。”
“真高兴。我们真有缘分。你们怎么就来到这儿了?”
“在北京车站认识的。”姬慧简洁地说,“我叫姬慧,她叫姬歌,是我的妹妹。”
姬歌倒垃圾回来,手里拿空簸萁,面带微笑站在一旁,显得有点矜持。
刁帅瞪圆眼睛,从头到脚盯着姬慧和姬歌,差点把眼珠子掉了出来,突然说道:“你们俩长得不像姊妹。”
刁帅性格放荡不羁,说话向来信口开河,不顾后果。
姬慧和姬歌感到不好意思,说:“你坐着,我们得干活。”说完,她们俩红着脸进了厨房。
刁帅立即意识到他的话不太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