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凌联系了一家广告公司,请了一位摄影师为酒店拍一组宣传照。摄影师三十来岁,个子不高,不大爱讲话。肖凌看他扛着那堆摄影器材挺辛苦的,就把他手里的一个包接过来背在自己肩上。摄影师感激地笑笑,笑容略带腼腆。
“你干这行多长时间了?” 肖凌问。
“三年多吧。”
“是学的这个专业吗?”
“不是, 我是学机械电子的,一直喜欢摄影,就干了这行 。”摄影师打开背包。肖凌看了看,又问:“照几张照片需要这么多东西吗?”
“是啊, 这是闪光灯,这是标准镜头,这是广角镜头,这是鱼眼镜头,这是色镜,主要是为了曾加照片的效果。”摄影师支好相机,然后选景,布光,调焦距,对光圈,干得专心致志,一丝不苟。中午,肖凌带他到食堂吃饭,还给他领了一份苹果和酸奶。摄影师一声不响地把饭吃完,然后拿起苹果和酸奶塞到肖凌手里:“这个你们女孩子爱吃,我不爱吃。”
肖凌送他出酒店的时候顺口说:“ 谢谢你啊,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合作,我倒是挺想看看你拍的照片。”
“可以,回头我给你打电话吧。” 摄影师神情认真地说。
过了几天,照片传过来了,经理看了很满意,“ 就照这个印吧。”肖凌开始着手进行下面的工作。她几乎把摄影师忘了,没想到一天午后,她真的接到了摄影师打来的电话。
“请问是肖凌吗?”
“我是,你是哪位?”肖凌没有听出来他的声音。
“我是刘捷。”
“刘捷?”肖凌还是没有反映过来。
“我前两天在你们那拍过照片,你不记得啦。你不是还说过要看我的照片吗?”
“哦。”肖凌想起来了,“对不起啊,我这两天太忙,一时给忘了。”
“没关系,明天下了班你有时间吗?我等你。”
“这,”肖凌犹豫了,她有心拒绝,可想到刘捷专心致志工作的背影,想到他腼腆的笑容,又有些不忍心。“那好吧,明天见。”
刘捷的工作室干净简洁,一个书架,一个电脑桌,一张单人床。里面还有一间储物室,被用来做暗室冲洗照片。
“你住在这吗?”肖凌指着床问。
“是,我家住得远,往返不方便。”刘捷从书架里拿出一摞相册,递给肖凌。然后又给她到了一杯热茶。
“你去过很多地方啊。”肖凌看着那些风景照说。
“我喜欢大自然,喜欢感受季节和天气的变化,其实摄影不单纯是记录,它也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能表达人内心的喜怒哀乐。”说起他的本行,刘捷津津乐道。肖凌发现还有很多照片都表现了强烈的动感,比如运动员的凌空一跃,街上飞驰的汽车,奔跑的马群,飞流四溅的瀑布等等。刘捷说,早年,罗丹在他的《艺术论》中,不承认摄影是一门艺术,就是因为当时的摄影技术不先进,不能表现动感,只是一副静止呆板的画面,现在不同了,摄影不仅能还原,还能夸张和强化。所以他偏爱捕捉动态的瞬间,就是要最大限度地展现摄影的魅力。 肖凌发现,在他沉闷的外表之下其实掩盖着一颗激情澎湃的心。
“这是你妈妈吧。”肖凌指着一张刘捷和一个中年女人的合影问。照片上的女人长得和刘捷有几分相像,眉目之间透着如水的温柔。
“就算是吧。”刘捷说,“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家里已经找不出一张她的照片了,这是我凭着对他的记忆用电脑合成的,我一直都不喜欢用电脑制成的照片,这是唯一的一张。”不知为什么,刘捷略带伤感的神情,竟然让肖凌有点心疼。
“改天我给你拍一组照片吧,你身上有一种古典的气质,很适合拍怀旧风格的照片。”刘捷说。“是吗。”肖凌摸摸自己的脸,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她,让她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肖凌起身告辞的时候,刘捷忽然说“一起吃顿饭吧,谢谢你来看我的照片,听我说这些话。”
肖凌回到家,汪莹刚洗完澡,头上戴着浴帽,糊了一脸的面膜。“看我给你买什么了?”汪莹用眼神指了指屋里。肖凌走过去一看,床上放着一个黑色的背包,打开来,里边是一台手提电脑。肖凌喜出望外。“喜欢吗?”汪莹一边揭面膜一边说,“下星期就是你生日了,这是妈妈送你的礼物,到时候,再给你订个大蛋糕,咱们好好庆祝一下。”自从爷爷奶奶去世以后,肖凌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生日了,现在汪莹回来了,一切都不一样了。还是有妈妈在身边的日子好。肖凌忽然想起那天肖根生对她说过的话:我愿意补偿你们母女俩,我想赎罪。自从和肖根生见过面之后,肖凌的心里就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撹得她吃不香,睡不好。肖凌这才知道,其实这些年她心里一直有一个期待,就是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她想,汪莹刚刚离了婚,正处于感情的空档期,这也许是老天爷赐给他们的最佳时机。但她不知道汪莹还会不会接受肖根生。这些年,汪莹真的是兑现了自己的诺言,绝口不提肖根生一个字。他在她的心里真的已经死掉了吗?
晚饭后,母女俩坐在床上看电视,汪莹一手拿着小镜子,一手拿着摘眉夹,对着镜子修理眉毛。正好电视剧里面播到一对夫妻离婚了又准备复婚的情节,肖凌不失时机地想试探一下汪莹,于是问她:“如果爸爸向你承认他错了,你会原谅他吗?”
“他死了我都不会原谅他。”汪莹面无表情地说。
“那如果他现在很可怜,你会同情他吗?”
“他那是自作自受。”
“那如果他给你一笔钱补偿你,你会原谅他吗?”肖凌还是不甘心。
“你有完没完,”汪莹猛地把手里的小镜子往床上一摔,”我不是说过不提他吗,你忘了。”
肖凌鼓了鼓勇气,干脆实话实说算了。“告诉你吧,我前两天已经见过爸爸了。”
“你见过肖根生了?在哪?”汪莹从床上欠起身,扭头看着肖凌。
“在姑姑那。”
“他从美国回来啦?”
“是。其实她早就和那个女人分手了,他一直在美国打工,现在身体不好,所以就回来了。”
“哼。”汪莹从鼻子里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汪莹狠狠地摘下一根眉毛,又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很后悔,希望我们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你没告诉他,我们已经当他死了,他后悔也没有用了。”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他呢。”肖凌企图说服汪莹。
“原谅?你去问问他,如果那个女人不和他分手,如果他发了财,他还会回来找你吗?现在老了,病了,想起找女儿来了,男人啊,就是认准了女人会原谅他们,才一次一次地伤她们的心。我告诉你,不许你认他。”
“可是,”肖凌还要说什么,汪莹却躺下来,一拉被子,把头一蒙:“别说了,睡觉。”
肖凌还是不死心,她想,女人总是爱说狠话,也许见了面心就会软下来,毕竟他么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还有她这个感情的扭带。她瞒着汪莹在饭店定了一个雅间,准备在她过生日的那一天安排他们两个见上一面,她想,如果肖根生在这样温馨的时刻出现,也许会演绎出催人泪下的感人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