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郊外,有一间小小的木屋。
木色斑驳,显然饱经风吹雨打,已有些年头了。
门边挂着一串鲜亮的尖椒和玉米棒子,前方的院子里有口石井,一侧的泥土比较湿润,缝隙中蓬勃生长着青绿的苔藓。院落左边用栅栏圈起一块,几只肥壮的老母鸡正在闲庭信步。
视线跨过小院,极目望去,周遭空旷,也没什么其他人家,唯有簇簇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在风中欢快地摇曳着。
南南坐在床沿边,两条腿悠闲地晃来晃去,手中抓着一把香瓜子,吃一口吐一口,地上满是瓜子壳。
“喂,你到底写不写?”
“哼!”朱翊均重重拍了记桌子,手边的纸笔随之跳动:“你们休想威胁朕!”
南南又“噗”地吐了口瓜壳,眨着大眼,似乎很是不解:“叫你写几个字,又不是难事,干嘛这么凶?”
咦?难道他现在不该凶么?
义侠小说里分明写着,被绑架的人应该表现的很生气很义愤填膺的呀!
难道是他摆错表情了?
“不好意思,朕也是第一次被挟持,所以……咳咳,没经验,朕是不是吓到你了?”
南南果然是一脸很委屈很受惊吓的神情,扁扁嘴,没有说话。
小皇帝毕竟是个男孩子,多少知道些点怜香惜玉,小美人楚楚可怜的样子,叫他心底莫名一揪。
“哎呀,你别不高兴嘛,朕并没有怪你。”
“那你……”南南咬着红樱樱的唇瓣,可怜兮兮的瞧着他:“到底写不写?”
“我写我写!”朱翊均铺纸提笔,想了想,正要落笔,笔尖忽然又顿住了。
“怎么啦?”
“哎!”小皇帝沉沉叹气,竟也有点大人的架势:“这东西写了也没用,如今朝中大事,全都由张居正说了算,朕……朕没有实权啊!”
“胡说!”南南好似有点急了,人一下子从床上跃起:“我哥说,你是皇帝,既然是皇帝,别人当然都要听你的,你说放我爹,谁敢不放?”
“你爹得罪的是冯保!朕也没法子。”
“骗人骗人骗人!”南南一听他这么说,急得直跺双脚,眼眶都要泛红了:“我大哥明明说,只要抓住你,就能救我爹爹的!”
“你先别急嘛……”朱翊均一点身为肉票的自觉都没有,反而去安慰劫匪小姑娘:“要不……要不……要不你们先放了我,我回去求母后帮忙!”
话一出口,便遭到了小姑娘的嗤之以鼻:“哎呀呀,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多大了还要找娘帮忙……”
朱翊均哭笑不得:“朕是小孩?难道你比朕大?”
南南却不理会他,自顾自道:“见了娘,你是不是还要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娘啊娘,有人欺负我,娘,你要帮我出头……”
“才不会!”朱翊均被她说的有点懊恼,一时间竟忘了自称,立即还口:“哼,只有你们女孩子才会哭,我可是男孩子!”说着雄赳赳的一挺胸。
“哦,你不怕别人欺负?”
“不怕!”
“也不怕娘?”
“不怕!”
“那……怕不怕张居正,怕不怕冯保?”
“……呃……”
“哼,胆小鬼!”南南很看不起他样子,转身就要跑出去:“我去叫大哥放了你,反正你也是个没用的皇帝,抓了也没用!”
“站住!”明知道是激将法,小皇帝还是忍不住叫起来:“不准放我!不准放我!谁说我没用!”
噗哧!小姑娘捂嘴偷乐。
哪有人质如此强烈要求绑匪不许放自己的呢?
真是个笨蛋小皇帝!
两个小孩子正闹着,门帘子一掀,一条修长挺拔的身影晃了进来。
那人背对着他们,将腰间的金刀解下放在桌上,这才旋过身,翘着二郎腿坐下,手向南南一伸:“瓜子呢?”
南南摊摊手:“吃完了!”
苏青玉一怔,随即失笑:“吃这么多,也不怕把牙磕坏。”
南南歪着小脑袋,笑嘻嘻的问:“就跟大哥你的牙一样?”
朱翊均一看清来人是谁,马上狠狠甩笔,龇牙咧嘴道:“原来是你!”
苏青玉与深西西比完赌技,他本想跟着崔显去拿暗庄赢的银子,哪晓得走没几步,鼻尖就嗅着一股异香,随即眼前天旋地转,一抹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青玉抖着腿,斜睨他:“皇上,‘风含蜜’是不是特别好闻?”
“哼!”
苏青玉望了眼他手边那张白纸,笑道:“南南,大哥不是让你请皇上写一道敕令么?怎么还一个字都没动呀?”
“他不肯写!”
“没关系……”苏青玉压根不在意,摸摸小姑娘的脑袋,笑着说:“写不写都没关系,只要咱们拿皇帝做人质,不怕朝廷不放人。”
崔显与西西几乎跑遍了半个京城,始终未能发现朱翊均的影子。
这事儿自然不能大肆张扬,不然传到太后与张居正耳中,小崔还真怕自己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只好打着“捉拿京城采花贼”的旗号,偷偷吩咐手下去找。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却毫无进展。
小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掌心汗津津的,一片冰凉。
“死太监,怕成这个样!”
“哎……”崔显一声长叹,眼梢扫了眼西西,又低下头去:“西西,我不是怕自己,我是……怕你有事!”
“哦?”
“好歹我上头还有师父顶着,顶多也就逐出东厂,不做这副督公而已,但是你……你……哎!”
“说的也是,是我引诱皇上出宫,如今出了事,自然头一个拿我问罪。”
“哎哟西西,人家都担心死了,你怎么还可以说的这样轻松。”崔美人连连顿足,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金银珠宝可以不要,权势地位也可不要,但你若出了什么事,让咱家怎么办?”
“行了行了,知道你……关心我。”死太监,太恶心了,要表白也不用这样露骨啊。
崔显忽然若有似无的瞟了眼她,状似随意的问:“西西,刚才在赌坊,你当真没看见皇上去了哪?”
“废、废话!”西西眼皮一跳,心脏险些停顿住。
死太监这算什么意思……难道说……
“哎……”
“皇上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西西说了句安慰人时使用率最高的客套话。
“我知道。”
“哎?”美人呆了呆。
“西西,你有所不知,其实我倒并不担心皇上的安危……”
美人巴瞪巴瞪眨眼。
“皇上身边自有人暗中保护,那些人,可都是东厂之中,千挑百选的,他们自当竭尽所能,维护皇上周全。”
“这样啊……”西西的声音莫名小了下去:“死太监,不如咱们分头找,一个时辰后在这碰头,好不好?”
“好,那我拨点人手随着你。”
“不用不用,我可不要领着一大帮东厂的爪牙到处……”
“西西~~”讨厌,干嘛当着他的面说“爪牙”两个字嘛,那不是连带他一起骂。
“行了,我走啦!”说完,往街口转角处去了。
望着美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崔显面色一沉,眼神慢慢冷却。
直到再也望不见她的身形了,他唇角边才微微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西西呀西西,绑架皇上,让我该如何帮你?